入口的咖啡猛呛出来。顾不得桌面的狼藉,她又左顾右盼。还好压住了动静,仍然没有谁注意这里。梧惠连忙把餐巾猛一对折,盖住了这口咖啡,生怕把侍者招来。浓郁的苦涩残留在唇齿间,咯得她半个字都难讲出口。
“我、我觉得你不要这么极端比较好。你能不能——把事情讲得明白些?我理解你们办事一定有特别的理由,可不把话说清楚,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我很难帮到你啊……”
如月君思索良久,好像觉得她说得有几分道理。
“要解释清楚有些麻烦,大约要从三十多年前说起……”
“不。也不用那么清楚。”
如月君歪过脸看她。无言的表情里,虽然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这小子一定在嫌自己事多。
说不定无常鬼都是因为活了太久,对于时间概念的理解,还有一些常识性的东西,都变得模糊,变得扭曲。梧惠狠狠地叹了口气。现在的他,与当时解救自己的年轻人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不过他好像确实没什么变化——都是一副不健谈的模样。
梧惠无奈地承认,是自己擅自塑造了太多。她试着说道:
“这样吧,还是我来问你问题,你回答我就行。这样可以吗?”
“你问吧。”
如月君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更没说自己会不会回答。
唉。好吧。
“我想想……你说不让莫惟明调查父亲的事。也就是说,他这么做,一定会引发什么不可控的后果,你们六道无常才会介入的,是吗?”
“是。”
“好的。那么,这句话同时也意味着,他的行为最好不要涉及曜州的势力纷争,对吗?尤其不要和那群持有法器的星徒扯上关系?”
这次如月君回答得没那么干脆。他原本坐得端正的身体微微向后倾斜。
“你的因果关系不太正确。其实,是他最好别想着通过这群人,来调查父亲的事。”
“这样吗……”
“不会有结果的。”他补充道。
梧惠认真地说:“可就算这样,我明明白白地给他说清楚,他未必会听。你是不知道,这人的性格在奇怪的地方倔得要命。我真这么说了,他只会问我凭什么干涉他,说不定马上就会怀疑有人在我背后指使……毕竟那时候,我几乎算支持他了。”
“你不可以支持他。”如月君淡淡地说,“你们的介入只会让事情更棘手。”
梧惠过去从来没有意识到,曜州竟是如此水深火热的地方。虽然不是没有感觉,但那也只是停留在人们口耳相传的层次,连黑暗本身都浮于表面。自从对法器相关的事有了进一步的认知,她就觉得自己没过过一天清闲日子。
“如果可以,我当然也不想了。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么?”
“搬家。”他的反应很快,“离开曜州。”他进一步解释。
梧惠真是没一点办法。
“都说了,能不能别说这么——这么绝对的话。你怎么也这样。”她摇着头,“这种事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办到?你知道现在年轻人想在曜州站稳脚跟,有多不容易么?我们好不容易都有了稳定的住所,稳定的工作,怎么可能说走就走呢?还是现实一些吧。”
如月君不说话,又将食指的关节,隔着围巾抵住下唇。
梧惠警惕地说:“我劝你最好别想一些危险的事哦?”
沉默了半晌,如月君又变回了闷葫芦。梧惠止不住地叹气。
“唉。总而言之,你到底为什么想阻止莫惟明呢?他小时候的事,我多少知道一点。他既然想了解父亲的事,不能满足他的心愿吗?只是对父亲的追思罢了……而且,他还想做些利国利民的好事。这到底有什么坏处?”
如月君似是陷入沉思。比起“坏处是什么”,他更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说”。
“……你们会遇到危险。”他终于说,“这是必然。被卷入相关的事,就绝对无法全身而退。现在离开曜州,同这里的一切断了联系,还算来得及。重点不在于,他调查的是父亲的事——而是深入到一定程度,他一定会调查到我的事。”
“你的事……”
“到那一步,他就绝对不会抽身了。”
梧惠上下审视着他,视线停留在那条围巾上。有什么记忆像闪烁的电火花,在脑内断断续续的。
一瞬间,她的眼里仿佛有明光闪过。
“你、你是——不,你们不像啊。而且……”
梧惠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左右移动,就好像莫惟明和如月君的面孔同时浮现在眼前。
“若你见过我们的父亲,便会觉得像了。”
如月君的语气静若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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