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意的浪潮从他的周身扩散,几乎流溢到桌布的缝隙下,涌到梧惠这里。这种话他是如何说出口的?拿人的生命与求生欲说笑,真是恶劣。他的态度又那么诚恳,好像他真是一个多有礼貌的人似的。如果他的礼仪发自真心,梧惠的恶感将更严重几分。
曲罗生把那个箱子挪到最近的桌边,顺势拉了一把椅子。他又转过身,在桌边操作着什么。梧惠听到液体流入杯中的声音,大概是在倒酒。他将一只斟了酒的杯子放到那人脸边,自己端起另一只,坐在刚才拉来的椅上。他跷起腿,哼起轻快的歌。
梧惠看到那个鬼怪的婴孩了。它在箱子边摸索着,不知里面是否有它感兴趣的东西。凭那猫狗大小的体型,定然是奈何不了那只大箱子的。不过梧惠并不确定,这样的鬼婴是否真正受重力影响。她只觉得恶心,便闭上了眼。
直到现在,莫恩也不曾有什么动作。她真是要急死了。但转念一想,现在这个场合,除非和殷社撕破脸,否则他也救不出自己。
门又开了。曲罗生站起身迎接来者。梧惠看到一双穿着鲜红的高跟鞋,露着小腿。不用多想,这便是九爷了。大约因为即将面对的人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九爷身边没有额外的保镖。也可能因为,是在自己的地盘,还有一个相当可靠的人在。
坐在椅子上的九爷也跷起腿,与方才曲罗生的姿态很像。她接过曲罗生递来的酒时,地上的人努力发出毫无意义的鼻音。九爷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边,弯下腰说:
“嘘。我不需要听任何解释。”
“条子会更难对付,我们折了两个兄弟。”曲罗生说。
殷红摇了摇头。
“不行啊……怎么连这样的小蜜蜂都对付不了。是我们疏于训练了吗?”
“是偷袭,我们的人没什么准备。”曲罗生说,“已经安排人为家属发放抚恤金了。我制服他的时候,是在东边拐角的楼梯间。现在往来的客人太多,我只好先把他放在这里。好在我们附近准备了许多工具,不会让现场太过糟糕。只是楼梯间有些,也差保洁清理了。”
“无妨,不要把用餐区弄得太脏即可。大理石还好,但地毯清洗很麻烦。如果要换,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你收拾妥当就好。”
“好的。”
“唉……”
九爷发出幽幽长叹。不止是梧惠,曲罗生也有些好奇。
“您好像有些忧郁。”
“嗯。我有点难过,这么久了……三脚鸟妹妹还是不相信我。”
“也许我不该这么说,但——她的理由充分到无可挑剔。”
“是了……是啊!”殷红单手拍拍腿,“连我都想不通,为什么这些信上的字迹……会和我自己的一模一样呢。”
什么信?梧惠暗想。
“公安厅有相当权威的笔迹鉴定。但,如果您要隐藏身份,换种字迹,瞒过他们也不是难事。他们应该考虑到,若您有什么目的,是不该这么直接暴露自己的。”
“我们一直都只是在过自己安稳的小日子。她在明,我们在暗,相互间也有帮扶,按理说不该让她生这等疑心……可事实就是这样。就连我自己,也找不出破绽。”
曲罗生停顿了一下。他试探着说:
“也许……”
“也许就像朽月君说的,”殷红说出他心中所想,“有人要离间我们。除你之外,不会再有人能将我的字迹模仿到这个地步。你也看过了,实在是天衣无缝,无可挑剔。”
被封住口的男人再度发出呜咽。他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么大了,甚至带着些哭腔。
“有什么遗言就让他说吧。他不会太大声的。”
殷红站起来,在他的周围缓慢地踱步。来到桌边,她抽出花瓶里的玫瑰。曲罗生蹲下身来,将一大块胶布从那人脸上扯下。刺啦一声,梧惠听着头皮发麻,自己的脸上也仿佛传来阵痛。他正要叫喊,九爷弯下腰,一手捏着花儿,另一手对着他做了个捏着指尖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