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
“给朽月君打坏的那个。”
“啊,对。”
“还有三十年前……是三十年前吧?与名为玄祟的妖魔作战,妖气浸入柒姑娘的四肢百骸。加之万鬼志上没有她的名字,如月君说她大约是人。人身上被迫接受的妖气,一般不会强大到能够沾染他人的程度,即使朝夕相处也不至于。”
口中的茶突然变得苦涩,难以下咽。两粒没泡开的茶叶滑进喉咙,割得施无弃嗓子疼。他放下水,轻咳了两声,语调变得奇怪。
“你想说什么?”
他眼眸中的色彩翻涌流淌,似乎能落下黄金的眼泪。
“你是……你,以前有没有见过一个人?一个寻死的人。”
你救了他,然后杀了他吗?
“那可太多了吧。”他放下杯子,“虽然都记不清是什么人,但的确有这些印象。不如你说的具体些?只是我不能保证一定可以想起来。”
“一个年轻人,大概……大概长得与我有几分相似吧。你一定记得,因为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在你失忆后的十年左右。”
“你突然这么说我也……我一个人可是过了很多年,你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吗?”无弃多少有些不适,“算了,我不是想说这个。你让我想想——与你很像?是谁?你的家人?”
“是我爹。”他如实说,“我不是要追究什么。只是,在蜃景中的妖怪告诉我有这么回事,我单单想确定一下。我也不知该不该信任她。她出的主意,都有些过激,叶月君似乎不觉得,但我和默凉感到不妥。如今他们二人有些小小的矛盾,我们甚至没来得及思考,这些方法到底可不可行,又该不该用。”
施无弃的神色缓和了些许,他开始认真回忆起来。山海愈发觉得,他在地狱滞留的时间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久。于是山海顺势将父母的事说了出来,希望他能将那个故事与记忆中的人对上。施无弃如实说道:
“我想我还真能干出这种事。人我一定是没少杀过,但请我协助自杀这种事,我理应印象深刻。你说的事,总让我有种似是而非的感觉,像是我真的做过,又像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我若确定是我杀的,不会遮遮掩掩,我若没有更好。可是,倘若我真的下了手……”
他看着山海的眼睛。
“——你还拿我当朋友吗?”
山海还没有回答,院子里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前院的孩子们回来了,手里都抓着红红绿绿的糖。他们回到屋里,于是两个人都不再提这件事,而是到门口接应他们。默凉虽然还是没有笑,但比出门前高兴了些。
“嘿嘿嘿山海……”
“傻乐什么呢。”
黛鸾向他伸出手。
“钱花完了,再给我一点。”
于是山海从怀里掏钱了。在银两的问题上,他并不含糊。为了不让女儿受委屈,黛峦城主在临行前给过他不少银票。只要别按照她在府上的开销,这些钱足够平头百姓生活很长时间。黛鸾并不知道这件事,毕竟她在他们眼中还只是个孩子,怕她乱花钱。只有山海不以为意。他知道阿鸾是个好孩子,从不铺张浪费。
“你倒是出手阔绰。”无弃笑着说,“也不怕给丫头惯坏了。”
“小孩子买糖能花几个钱呢?”
“也是。”
去集市的功夫,默凉把事情告诉了两个姑娘。他不愿说是怕她们担心,也无意瞒着他们什么。席煜坦言,自己是个“自私的人”,若受到诅咒的是自己,她宁愿找人来替,尤其是罪人,简直一举两得。默凉知道她的性子,也不生气,毕竟更多人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这么说,而是满口的仁义道德。
将仁义道德挂在嘴上的,其实黛鸾也算一个。她也承认自己是个“俗人”,干啥啥不行,贪生怕死第一名。但山海教给她的不是这个道理。她清楚地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即使她想选择最有效的办法,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会劝她不要这么做。想必她若是默凉,听信了女妖的话并做出选择后,未来都会在无尽的悔恨中度过。
“能有别的法子当然更好。”
“是啊。叶月君这么想,也是因为她更愿意保你。”
“如果是池梨的话,不一定这么做……”
“嗨呀,那是因为她还不知道这回事嘛。事到临头,谁知道谁会怎么做呢。”
得知大多数人其实都很“自私”,而坦诚的同伴们也劝他,让他多想着叶月君为他着想的好,他也不那样生气了。
实际上呢,叶月君那边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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