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爷,说来不怕你有偏见,这是一位恶神。”
“嗯?”白砂有些惊讶,但反应没有楚天壑想得那么大,“我是不在意这些的,反而更担心你,泄露了什么东西,不会遭到惩戒么……”
“这些倒罢了,可以说。”他端起早已凉了的茶杯,“您应当知道善神与恶神的区别。”
“我不是行家,全是瞎说,若是得罪了还请见谅。”他终于落下一子,又捞了新子攥在手里备着,“我听说人们供奉的那些有名有姓的神佛,都是善神。善神接受善意的发愿,且不论是不是他的信徒,只要是善愿就有求必应,若是恶愿还会降下惩罚。而且心愿实现后,若是人有心供奉烧香,特意还愿,这是极好的;若因故未能还愿,也无关紧要。恶神反之,只会回应本教虔诚的教徒,或事后最可能成为信徒的人。而且不论何种愿望,恶性善性,都是恶神所接受的。而恶神索要的代价也更为沉重,甚至不还愿者,必有果报。”
楚天壑点点头:“差不多便是了。这位恶神,是自畜生道降临的蟒神,名摩睺罗迦。人间的情感规矩不适于它,而所谓善恶是非,它另有定夺。说是恶神,也只是人的定论,它不过有些……冷漠,并不事事回应。我在这之中,当一个普通的牵线人,为迷失之人建立与蟒神大人沟通的桥梁,仅此而已。”
“伴君如伴虎,你可要多加小心。”
“多谢关心。说来你也该多加注意,你不是这里的人,此地不宜久留。既然你不在意,也知道了真相,我还是要提醒你。蟒神大人,对于误
入领地的人并不宽容。过不了几日,便是蟒神的祭祀之日。在那之前,你还是趁早离开,到那时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回头,一路往外走,莫要犹豫。否则激怒了神明,连我也救不了你。”
说罢,天壑随手落下一子。他忽然一怔,反应过来,刚刚那步怕是下错了。太久没人与他下棋,光顾着谈天,他有些疏忽了。楚天壑皱着眉,手指在方才落子的位置停顿半晌。
“多谢你的提醒……但是小楚,落子无悔啊。”
楚天壑无奈地笑了笑,算是认了栽。
这算得上是最长的片段,但在白涯的眼中闪现得很快,就像短暂的梦境塞得下冗长的内容,睁眼时不过黄粱一梦。之后还有些断断续续的场景,都是白砂记忆中的片段,是他在此地帮助那些迷失之人的场景。
他原定于祭祀之日离开的。
那些场景,忽然在某一刻蒙上了血色,一切变得模糊不清,似是记忆被一只血淋淋的手一抓而过。所有东西都成了黑色的剪影,一切声音却消失了。那些东西怪异扭曲地闪烁,让人难以分辨。最后出现声音的,是一个诡谲荒诞的场景。
那些平日里慈眉善目的迷失者们,似乎都变成了生面孔。他像是来到另一个世界,四处都是残缺不全的人。可他们分明都还活着。
救命。他们发出呼喊,细微的刺耳的断断续续的连绵不绝的……四处散落着残缺的人的肢体,而并非动物。有被腰斩的人横穿小路,缓缓爬过,留下红色的血迹;有失去双目的人四处徘徊,却在即将撞到什么时穿过了它;有人捧着自己的头,朝着一个方向坚定不移地走着,不论前方有什么阻碍……
简直像是误入了鬼界的生者。还是说,他们都是死去的鬼魂?
救命,楚神官……大神官在哪里?
他们的哀鸣接连不断。
他本该走的,头也不回地走。
但他怎能不去在意?
他当真寻到楚天壑的身影,穿着祭祀的长袍。那些鬼魂跟在他后面,而无数双或是漆黑或是鲜红的手,从地面渗透而出,拖曳着他,但他只是迈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向前。他走的很慢,自己却怎么也追不上,而且再怎么呼喊楚天壑的名字,他充耳不闻。
跟随着白砂的视线,四周画面向后方疾驰。他疯狂地跟着楚天壑冲向神庙的方向,路过往日里的熟面孔在此时也变得陌生。那些红白巫女,与红黑神官,齐刷刷地站在神庙的台阶两边,眼神空旷无神,就像失去意识的雕塑。
楚天壑消失在神庙中,地面满是奇怪的、细小的爪痕。
“到底怎么了?!”他问。
但没有人回答。他试图冲进神庙内,也没有人阻拦。他一直追着楚天壑的背影,两边的画面浑浊不堪,中央只剩下那一个遥远的人形。视野会发生弯折,大约是脚步在拐弯,在向下,代入其中的白涯无法确定。
这是看不见尽头的阶梯。
白涯感到,他的父亲开始觉得疲惫。他慢慢停下脚步,开始重新调整呼吸。这是遇到了鬼打墙么?他不知道,也不知父亲是否知道。说不准,这一切不过是幻觉一场……一场他再怎么说也不过是肉身凡胎所见证的异常。
回去吧。他听到父亲微微的叹息。
薄纱似的血色逐渐褪去。转身之时,他从未听过的沙哑声在耳边轻语。
“白爷,落子无悔……”
</div>
本章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