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更多时间给他后悔,谢辙紧盯着剑飞出去的方向,那是一片沼泽地。风云斩是兵器,而兵器自然是“金”。别说剑的价值,光这玩意若是被亡人沼接纳,不知要引起怎样的变故。可就在这时,风云斩转了几圈后并未下落,而是在空中转过一道弧,远远地朝着自己飞了回来。谢辙立刻抬手,凭借极佳的眼力和手速在飞刃中接住剑柄。武器重新回到他的手里,再转过头来,神无君并未接着这个空档乘胜追击。
他在观察他们——观察谢辙,和谢辙的刀。
神无君停手了。
他将刀收到背后的一刻,谢辙彻底放弃了对气息的控制,隔着纱巾,他大口地在亡人沼的瘴气中喘着气儿。布料上淡淡的药香在此刻变得浓郁,充斥鼻腔,苦涩中透着安心。聆鹓迈步冲上前来替他顺气。神无君不再搭理他们,而是看向了睦月君。
“如你所见,”后者平静地说道,“这就是风云斩的选择。或说……伏松风待的选择。和你一样,这柄剑与他产生了共鸣。”
“不一样。”神无君当即反驳,“风云斩里不可能淬着他的血,前世也不可能。”
“我自然知道。我只是说,这便是山海手中那柄断尘寰做出的决定,绝无差错。其他的刀剑流落何处都没有关系,只有风云斩的去向至关重要。”
“这小子太弱。”
“他的力量只是被隐藏起来了,你看不到。”
谢辙没力气听他们对峙,而且他也没觉得神无君说错了。寒觞倒是皱起眉,觉得这话对他来讲,实在太过苛责。叶聆鹓是他们之中最不服气的:
“你们究竟要让他干什么?阿辙又不是剑客出身,怎么懂那么多?再说了,人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为何非揪着这点不放呢?他在很多地方都比普通人好一些,已经很不错了,怎么还要强人所难?”
“在很多地方都好一些,就是在很多地方都不够精。”
神无君瞥了她一眼,心里正说这是哪儿来的丫头。但忽然,他那黑白颠倒的可怕的眼死死锁在叶聆鹓身上,让她心里有点虚了。
“怎、怎么?我又没骂你,为什么瞪我……”
“你衣服里揣着什么?”
叶聆鹓不知他是怎么看见的,只是有些惊讶,他竟然发现了自己藏在身上的那枚埙。不等她说话,睦月君便替她回答:
“你再清楚不过,那是数百年前遗落的法器。”
“在她身上?”神无君的表情有些复杂。
“不论在谁身上,都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流落在人间的东西,便是人人都有可能得到的。好了,请不要再纠结于这些法器,现在你能让开道路,让我们为骸将军送行了么?”
此时,神无君的脸上露出些许无奈。虽然他的眉眼间还有那种严肃的意思,但相较之前语气已经温和了一点。
“如你所说,我诚然不是因为那种简单的理由站在这里。实际上留在此地,也是骸将军自己的意思。我没有理由不去帮助故友的父亲。”
睦月君没有说话,但另外三人都有些不同程度的诧异。怎么会呢?按照睦月君所讲的故事,摆脱封印,离开这死生之地的禁锢,不应该是他梦寐以求的事吗?
“他虽被封印于此,但他的意志仍能穿越广袤的大陆,指挥阴兵四处征伐。何况时常有六道无常途经此地,带着各式各样的消息,他定是有所耳闻的。他知道,当自己离开这里之后,这巨大结界的创始人们——殁影阁,是不会闲置此地白白浪费的。殁影阁的主人是谁?郁雨鸣蜩。她的立场站在哪方?红玄长夜。长夜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他一直都在做些什么勾当,你难道不知道?他究竟配不配担当朽月君的名号,你难道不明白?”
睦月君收起了那温厚的微笑,难得严肃了起来。
“……配不配,终归不是我们说了算的,要那位大人定夺。的确,近来关乎十恶使徒的消息似乎都和他逃不了干系。既然那位大人不觉得是个问题,那就不是个问题;既然那位大人没有过问,那就不需要我们追问;既然那位大人不打算说些什么,那我们也不必揣测。”
“你这番话,是想反过来质疑我的立场,质疑我的忠诚?”
“我没有那个意思。但……伏松风待对于红玄青女是怎样的感情,你我再清楚不过。既然是他做出指引,让这孩子走这条路,想必有他的道理。至少,他对现在这位朽月君的意见可不比你们要小,甚至他更有发言权才对。”
“剑灵罢了,当真算得上是他的意思?”
“花自开,水自流;鹤亦败道,无为而无不为。”
三人都没听懂睦月君那番话的意思,他们只知道,神无君在片刻的沉思之后无声离去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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