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也真够没用的。”尹归鸿收起刀,不客气地评价道,“只会平白浪费时间。”
“欸?你说这话我可就不乐意了。”陶逐叉起腰说,“下午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却不知所踪,现在出来说这话合适么?”
“谁让你们女人只知道逛街。随你们如何,我反正是要先打探消息。听附近的人说,近来的确有一些陌生的面孔频繁光顾市场。他们在此地已经停留一阵了。想必那群藏身于云外境的人,就在这附近某处远离村落的镜像之中。”
“怎么才能过去?”霂看了一眼地上的晓,又下意识别开眼睛。
“很快就能过去。”
说着,他冷淡地望向中刀的晓。在刀刺穿他的时候,发出的还是金属穿透人体的闷声。现在依然没有血流出来,但伤口在扩散,同时发出微弱的咔嚓声。而且扩散的过程中,那些不知名的液体依然在汩汩流动着,与血的形态无异。它在地面上扩散,所到之处,百草尽枯。看来烬灭牙的毒液,任何人与妖物都无法抵抗。这种毒素顺着他的身躯,与镜体相连。侵蚀持续着,令他的皮肤从伤口扩散出黑紫色。被污染的皮肤随之开裂,溢出那种银色的锡液。
孔令北的手下还是没到……这地方距他的领地本来就远,尽管凛天师让他们提早准备,但很多事不都能按照预想中去发生。凛天师恰巧这段时间不在,他在蚀光阙与百骸主处理如月君的问题。而命途卦象这种东西,即便是凛天师,也不能让结果十全十美。他只是说近日会有些许动荡,他们要多加小心。
晓的胸口感到撕心裂肺的痛,不止因为伤口与毒的侵蚀。这一个月,那两位人类与两位妖怪都是那样体贴,他们对卯月君照顾得无微不至,与泷邈相处起来也十分融洽。像他们这样的人与妖,在世上实则是很少见的。晓总能从他们身上看到数百年前的影子……也是两位男性与两位女性,虽说,还多一个女性的尸体。他们之中,也是有人类,也有妖怪的。这短暂的几十天时常让他有种时光是如此漫长的错觉……就好像这一切美好都不曾破碎。
如果,他自己没有变得那样破碎就好了。
视线也被青黑的颜色浸染,可见的色彩越来越少,视野越来越狭小。他是做好有朝一日会粉身碎骨的准备……但没想到还是太过突然。在雪山上,他分明还有一些承诺没有实现,分明还有说好的、答应他人的愿望还……尤其是聆鹓。
他感到头痛欲裂。
希望孔令北的援军可以赶上,希望结界内的各位早已做好准备。
希望你们都能守住自己所守护的东西,兑现自己未完成的承诺。
希望……希望……
这声音终归是无法传达到结界内的人的耳中。可是抬起头,谢辙发现天空的颜色是如此不自然。虽说天已经黑了,可他从未见过如此污浊的天色。该说黑本身就是污浊的,而这之中却掺杂着不该有的色彩。它不如彩虹美丽,不如极光绚烂,它是一种仅能让人联想到污浊二字的颜色,像是夜空破了一个大洞,露出更遥远更深邃更丑恶的真实的黑暗面容。
“出事了!”他喊到,“结界……晓!”
同样的污染亦发生在现世的天空上。在附近的森林深处,上方盘旋的黑暗看不到一颗星星,反而有种油膜似的丑恶。尹归鸿一伸手,指着那方天空说:
“找到了,就在那儿。”
话音刚落,他拔腿便跑,两位女妖一怔,也随之跟了上去。晓一人留在原地,艰难地匍匐着,却没能挪动几分。他早该碎了,在失去这枚眼睛,失去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时,就注定了未来某天烟消云散的命运。世间万物也都有终结的时候,没有什么长久,没有什么永恒。
这一点,卯月君也深谙此道。但不论如何,至少当下,至少现在,他是多么希望结界内的友人们平安无事。作为一个器物,一个见证世间万物生离死别,生生灭灭的付丧神,当终焉降临在自己身上时他该感到平静——降临在友人们的身上也一样,它的到来是一种必然。但相对而言,晓又很清楚地知道,他们命不该绝,至少不该绝于此处,绝于此时。
细密的裂纹蔓延到脸上,他的全身已然如火熏的金属,变色、变形。碎片一点点脱落,淹没在草地里。他爬行过的地面,拖着长长的、泛着同样斑斓油光的银色痕迹。他也不知自己在挣扎什么,只是不想就这样停下,不该陷入真正的死寂。
或许是求生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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