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就老了。太快了,她根本没留神。
“你的皮一直是这样细腻的。”他捧着她的手说,“和洗衣做饭劳于生活的姑娘都不一样。你也一点儿都没老过。”
“少说奉承话了。啧,你也摸了不少姑娘的手呢,跟你爹一个模样。”
“才不是那回事,我只是看得多罢了。你这样讲,我是会伤心的。”
他的话如此诚恳,眼神如此真挚,解烟没忍住多看了两眼。也就是这不经意的一瞥,她终于发觉皱纹已不知不觉爬上了他的面庞。这也太奇怪了,总觉得前两天他还……
那他有一天终归会老死吧?到那时她若还没有将他吃掉,是不是太吃亏了?可这么多年来自己好像也没有损失什么。不如说,生活便利了许多,连洗脚水都有人打来。如果这么勤快懂事的仆人突然消失了,自己可能还真不习惯呢。上哪儿再找这样好使唤的傻孩子去?
傻孩子……孩子……
总觉得这孩子还没长大呢,怎么就,老了?
时间真是快得不可思议啊。可是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分明还算个傻丫头呢。话又说回来,真是奇怪,自己出生后没几天就离了母亲,时至今日也几乎不剩任何与母亲相关的记忆,她到底是怎么给这储备粮又当爹又当妈的?仔细想来这臭小子也从未叫自己一声妈,那尽了当妈义务的自己,是不是能像人类一样骂一句白眼狼?但也罢了,她也没将他看做亲儿子,不亏。充其量就像宠物一样。可能也正是因为像是猫猫狗狗,她才能轻松把他养到今天吧?高兴了拍两下,不高兴了骂几句,没什么负担,也不需要回报。有些地方实在饿极了,杀自家的狗吃肉也是常事。
但也从来没到这种时候。
荒山野岭饿极了的时候,她????????????????当真袭击过人类,还有弱小的妖怪。她捕猎时很凶恶,双手化作妖物的利钳,头发能伸出毒针来。那模样实在可怕,但这小孩并不这么觉得,还觉得“很帅很有意思”,搞得解烟也不明白他都在想些什么。
第一个知晓并接受自己身份的人类,竟然是这样一个家伙。这样一个家伙,竟然有能耐给自己盖了座小楼,让她也有了安身之所。不过,她是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的。她的美貌太明目张胆,易惹是非。经常换地方,也方便打猎。但这小楼就一直杵在这儿,反正地契就在他们手中,谁也拿不走。
后来变成男人的男孩走不动路了,就自己歇在里面。真是怪了,承诺好给她的东西,他自己怎么就理所当然地住进去了。他还承诺过许多,解烟都记不清了。唯独有这样一句话,她记忆犹新——即便几乎所有男人都这样说过。
“我会永远陪着你。”
从到大。
说到死。
然后就结束了,什么都结束了,再也没有他,也没有什么陪伴了。
人类啊,尤其是男人,尽是些满口谎言的家伙。
“你们人类啊,一个两个,都是骗子。”
她说完自己的故事后,兴致缺缺地冲着听众摆了摆手。她还说现在不饿,并不想吃她。识相的话,就快点从她的小楼里滚出去吧。
“可这方圆百里早就没有一户人家了。”女人说,“你明明是知道的吧?这楼在广袤的平原上看起来孤零零的。你也是,孤零零的。妾身看着着实可怜,便前来造访。”
“你们人类又懂什么呢?再乱说话,当心我真吃了你。”
“的确懂一些妖怪不懂的事吧?可是呀,我长得兴许不那么令你有胃口哦?”
在看到那张被蛊虫蛀得千疮百孔的面庞之前,近千年修行的解烟当真以为,这位访客只是个寻常的人类。
她原本好不容易才决定,再也不轻信人类的什么承诺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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