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无君思忖着。凛天师不可思议地注视着眼前的奇景,接着道:
“而朽月君用青女的七弦琴将它唤醒……方才它站起来,便是我们在它腹中经历的。”
说罢,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皋月君。她静静笑着,裹着绡衣靠在树上。她轻轻哼唱着什么,声音是那么小,谁也听不到。即便她一副风中残烛的模样,却还能轻快地哼起歌来。
这就是她用全部的灵力——包括无数人类的寿命所灌溉的东西吗?
“疯子。跟朽月君一路货色。”
神无君挪开视线,又瞥向朽月君。他眼中的世界自是与其他人截然不同。在他看来,有一只巨大的、灵力繁茂的鹿头朝此方凝视。它的吻部轻轻蹭向朽月君的方向,中间的那段距离像是模拟皮肉的厚度。这么多年了,它似乎一刻也没有停止生长,如今已然到这个程度。与朽月君平行的,是它巨大的瞳。尽管其他人看不出什么,可这一切在神无君的眼里是如此清晰。优雅的灵力构筑的弧面,将他们每个人的轮廓都映衬出来。
每个人的错愕、恐慌、茫然、悲伤、顾虑、忧愁、沉痛……也都悉数陈列其中。
就连在青鹿的眼中,两位状态不佳的朋友,也得以还原了灵力的轮廓。皋月君的灵体布满了孔洞,如同她的真身。那些洞穴中也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她只剩下一个躯壳了。如蚕茧,如蝉蜕,最重要的部分已不翼而飞。它只是简单地将形态维持在这里,如一盏熄灭的、破败的纸灯。而聆鹓则是另一种脆弱。她的灵体像一抔火焰,不断有狂风吹过般摇曳。每一次舞动都有星屑在空中飘散,再也抓不回来。她的躯壳并不完整,所有的阴影也被影障窃取殆尽。但她仍在这里努力燃烧,即便已经没有任何供给的燃料。究竟是何种力量在支撑她,他想不出来。或许是某种强大的意志,但为什么?她是如此努力地求生。
看着巨大的鹿首转了过去,神无君对几人说道:
“做好准备。当青鹿迁跃到目的地之前,那种失常会再度袭来,谁也不知会过多久。我去会会那个恶使……虽然它已经不再是恶名的使徒了。”
寒觞看了一眼有些萎靡的谢辙,对神无君说:
“我随你去。”
“你来做什么?好好待在这里。你已经消耗太多妖力,连元神也快被侵蚀。如今你既没有不知火的力量,也拔不出长剑来,不如陪着他们。一会儿你妹妹他们该找来了。”
“等等——”
神无君话音刚落,便不由分说地走了。他不打算让任何人帮忙。????????????????寒觞正望着他飞速缩小的身影,刹那间,先前的动荡重新出现。地面虽然岿然不动,但环境的扭曲与切换实在让人应接不暇。伴随着朽月君流畅的琴声,受到指引的青鹿开始移动了。一般人很难在这种情况下保持清醒与稳定,恐怕也只有神无君的眼睛能免除视觉层面的影响。
但寒觞还是转过身来,鉴定地对凛天师说:
“请借我降魔杵一用!”
“你没听神无君说么?你还是随我们留在这里比较好。问莹他们兴许会找过来。这种时刻,还是与亲近的人在一起好。就当是为了你妹妹。”
“你们不明白……我正是为了我妹妹。”
“……”凛天师看着他几近燃烧的眼睛,摇头叹气道,“就算我不借给你,恐怕你也会用抢的吧。你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孩子……我似是见过许多。”
“在此谢过天师了!”
凛天师刚将降魔杵举起来,还未伸到寒觞面前,就被他一把夺去了。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奔向神无君离开的方向,头也不回。
他沉默着看向身负重伤的那个姑娘。她平躺着,头枕在谢辙的膝上。缺失手臂的一侧朝外,她已经不再流血——也可能是流尽了。从她身上,几乎不再能感受到一点生命的重量。
她毫无血色的脸上,突然出现了几滴透明的水。但天并未下雨。
“凛天师!”谢辙猛然抬头,“您救救她吧!您一定、一定有办法的,对吗?她还有一点气的,刚才还动了一下……她还有救,是不是?我该,我到底该怎么……才能……您救她一命吧!她分明是有呼吸、有心跳的!求你了……求求你了……”
凛天师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按理说,伤到这个程度,拖到现在还没有咽气已是奇迹。但就算救助的设施与药草齐全,也未必能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她的三魂七魄正缓慢消散,要不了一盏茶就会无力回天。
“救人的方法……其实,您知道的吧?”
皋月君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再拖下去,他怕是要追寻死回生之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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