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那件事之后。
他已在外游走许久,再也不想在熟悉的地方停留。熟悉的面孔,更是一个也不想看到。他早有能力自己一个人生活下去,甚至是很好地生活。天色开始黯淡,视野变得有些朦胧,但这并不影响两个人在沙地上慢悠悠地踱步。
“这是,苹果?”子殊伸出手指着或许是唯一一个自己认识的东西,“一盘苹果?”
“瞎子,是一筐人头。”
看少年的语气那样认真,子殊竟觉得自己被说服了。且不论盘与框的区别并不算小,他这般固执,子殊决定在态度上首先认输。
“那这边的是……花?”
“是树,笨。”
可能图画得太小了,树干太细了。
“这又是什么?”
子殊盯着一个怪异的条状图案,死活猜不出是什么。它长长的,里面的线条乱七八糟,应该只是表示填色。周围也没有更多的元素。
“蛇的切面。”
“……”
这次没有骂人。但这孩子……好像与一般人的创作思路不太一样。
不远处传来人的脚步声,似乎有三人。脚步都很快,但很轻,应该都是成年女性。声源距离附近的村庄越来越近,可以判断出她们是要靠近村子,而不是从村里出来的人。毕竟这么晚了,应该没有谁会想外出冒险。而且村子在河的对岸,她们定不是本地人。
她们越来越近。
“抱歉,打扰了……”一位稍矮一些的姑娘走向他俩,边走边说,“请问附近——”
当她看清二人的一瞬,她的话戛然而止。与此同时,少年也目瞪口呆,连舍子殊也微微一怔。三人怪异地僵在这里,谁都没有先动一下。
“子、子殊?”聆鹓终于开口,“还有……”
正说着,聆鹓身后又靠近一人。她的堂姐不知她问路为何不顺,便想看看是怎么回事。这下,那位少年当即惊异地说:
“你会分身术?!啊,不,不对……仔细闻起来,你们的气味是不一样的。什么嘛,原来是姐妹。真是娘蠢蠢一窝。”
吟鹓感觉自己额边的青筋跳了一下。她自从不能发声以来,是很能忍的,尤其在江湖上磕磕绊绊走了这么久,吃过不少苦头,可一旦提及母亲的事,她便无法容忍,何况这混账可是不分青红皂白地连聆鹓也骂了。之前就是这厮推自己下水,现在可要新账旧账一起算呢。
等一下……那时候,他是不是说过类似于,见过聆鹓的话?
吟鹓想起了什么。当时她没能听懂这小魔头话里的意思,现在想来,应该是把姐妹两人弄混了。也就是说,他一定见过聆鹓!在自己之前!她激动地望向堂妹,却发现她的反应比自己更过激些。
聆鹓攥紧了拳头,面色发白,周身止不住地轻颤。
“找到姐妹,就不需要朋友了?”少年嘲讽道,“听说之前被推下山崖那女的,现在已经是妖怪了,也是恶使呢!她一定看清了你的真面目,而你也终于摆脱了危险的她。是好事!双喜临门!你们两个可不要太感谢我啊。”
吟鹓竟感到妹妹的脸上多了一丝——杀意。比起上次,他的话好像更能刺激人的神经,何况他对聆鹓和朋友做了如此过分的事!她周身的灵力都流淌到右手上,未等吟鹓反应过来,她竟已冲上前去,挥出一记拳头。尽管她离那小子还远,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却实实在在将他揍了出去,河面上掀起一条大片的水花。
这次是他掉进河里了,真可惜水不够深,没让他吃到吟鹓吃过的苦头。
舍子殊迷茫地站在原地。橙红的晚霞将河岸与水面染成暖色,像极了没有落日的葬头河畔。她回想起来,在聆鹓的叙述中,她的确是与一位伙伴,被某人推下雪砚谷的悬崖。之后的事就完全失控,谁也无法挽回。
竟然是这么一个十岁不过半的少年……江湖可真小啊。
那么现在该怎么做呢?子殊正犯难,那少年从算不上湍急的河流里站起身来,水刚好没过他的胸口。
“你他妈……”
吟鹓跑上前,拦住了堂妹。她奋力地摇头,试图说些什么。她虽也对此人颇有成见,但若在此时闹出人命,对谁也没有好处。何况不知道他那难对付的、一样讨人厌的监护人是否就在这附近。
缒乌一步步朝着岸上走来,水的阻力似乎奈何不了他。他气势汹汹,一副今天就要和这两个姐妹打个你死我活的架势。就在这时,忱星终于走过来了。晚风掀起她帷幔的一角,她在远处冷冷地说:
“你们两个……问个路,还真是磨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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