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辙真不知该不该庆幸:倘若还是采用之前的打法,他们可能已经交代到这儿了。可当下,这场战斗——这场战争,这场对不同人而言不同称呼的纠纷,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谢辙很清楚,寒觞依旧理性尚存,他在等谢辙的信号——等待一种能让他歼灭全军的信号。随着尸体的增加,他们很清楚,接下来的士兵中,生者的比例将会越来越大。以一个力道打晕一个人,这很容易,但要保持相同的力道,给予成百上千人这样的重击,便会失去对力量的判断标准。不失手杀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何况寒觞很清楚,光是先前不小心被踩踏、被误燃的生者,就不在少数。要说他两手当真干干净净……恐怕并不妥当。
他没有办法,他也不是那么在乎,至少没谢辙那么在乎。反正那些人就算救过来,也恢复不了几个。他多想完完全全抛弃杂念,一把火烧个痛快。这些明晃晃的火令他自己也头晕目眩,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海岸边,见证那场华美璀璨的、象征着悲剧起源的视觉盛宴。
终于,他等到了谢辙的建议。
“走!”
寒觞深深地吸了口气,眼里满是说不出的惊惶和悲戚。谢辙终究没能对这些人动手。可他心里应该明白,若是放弃这处阵地,他们来时那座繁荣的城镇,立刻会被剩余的军队鲸吞蚕食。紧着,杀之恶使的力量就会更加壮大,他们会朝着更繁荣的地方行军。
“你要放弃?!”寒觞几乎在质问,“放弃这场战斗,放弃那座镇子?”
“我们不知道谁会帮我们。”谢辙的声音是那样清晰,“但我们该寻求帮助。”
那小小的镇子,当真有什么卧虎藏龙之辈,能向他们伸出援助之手吗?
但也许谢辙是对的。他是如此冷静,仿佛这个结果是经过安静的深思熟虑。他一定是好好想过的——难道是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中吗?他如何做到招架、进攻,同时还要对接下来的策略进行思考与分析?在这方面,寒觞一直感到惊讶。
谢辙说得对,必须要离开了。他们拉开距离,互相守护对方的后背。视线扫过四周,火墙燃烧得太旺,几乎没有破绽能让他们逃出去。寒觞心中发出一阵苦笑:或许,这就是自掘坟墓的意思吧。他的头愈发昏沉,视线也变得模糊。他太害怕那些火焰了……他甚至说不出理由。或许火焰总令他回忆起那之后一切悲剧的恐惧,而它正是一切悲剧的源头。
寒觞丝毫不怀疑,若火焰呈现的是纯粹的蓝色,他恐怕当场就会晕过去——就像那一次一样。而这些风——这阵阵的邪风,让这些火焰显得更加猖獗。谢辙不确定这风是不是来自风云斩,来自自己缭乱躁动的心境。若是的话,他发誓这是他此生与寒觞打过最差的配合。
终究是说晚了,逃也逃不掉,更别说寻求帮助……尽管求助的对象也弱得有些可笑。莫非真只剩下死战了么?两人不约而同攥紧刀刃。不远处,他们放在路边的行囊也被大火侵蚀了。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无非是换洗衣物和一些银两。相较之下,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值钱的东西。
燃烧的行囊像是逐渐腐化的尸体,露出里面森森的骨骸。“骨骸”也随之燃烧,发出“滋滋”的奇怪声响。焦黑的烟雾妖异可怖,谢辙一时有些错愕,不知里面有什么东西,会发出这种动静来。有什么活物似的玩意真在里面鼓动着,像包裹里藏匿的小动物,正准备挣扎着逃离这场天降灾祸。就连寒觞也有些意外。难道在他们不知情的时候,有什么东西躲进了他们的行囊之中?若真是如此,沦落到这种地步,也实在可怜。
就和他们一样可怜。
突然间,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那团燃烧的、原本冒着黑烟的行囊,突然迸发出刺眼的金光。那一刻,他们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凝视太阳。两人同时闭眼,顾不得身后还有什么危险。一股比金光更加灿烂、更加夺目的力量迸射而出,一种纯粹而圣洁的白色穿透了眼皮,在所有人面前炸开。
如盛放的白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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