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凝眸,看着不远处的一幕。
果见,如莺儿所言,那些军卒看着洒落在地的金银财货,抱着手大笑,人与马呼出的热哈气,将一张张军卒面容映得不大真切。
“这些兵,似是京营的兵?”
因舅舅王子腾就是京营节度使,宝钗这一路上,不动声色中还是做了一些功课,如今见着迥异于省军的号服、旗帜,情知是京营。
见此,心下稍定。
身后另外一辆马车上,薛姨妈却是吓了个激灵,对着一旁的同喜、同贵,吩咐道:“让蟠儿别和人家吵起来,若是要过路银子,赶紧给那军爷就是了。”
同喜闻言,挑帘从马车上下来,小跑着近前,唤着薛蟠说道:“大爷,若是他们要过路银子,给他们就是了。”
这边厢,从后边儿赶来的福伯,闻听此言,一边吩咐仆人收拾着翻倒在地的箱子,一边从袖笼中拿出一锭银子,笑呵呵地上前,递将过去说道:“军爷,拿着和几位兄弟喝杯茶。”
那小旗官见得这状,却敛去了笑容,如避蛇蝎,瞪圆了眼睛,骂道:“老头,你这是要害老子不成?”
这银子谁敢收!
那飞碟盔上插着白翎的,正瞥了过来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盯着呢。
自是贾珩在果勇营以亲兵筹建的宪卫,专司纠劾风纪,察察不法之事。
而这边儿,薛蟠梗着脖子,嚷嚷道:“给他们银子做什么,我舅舅是京营节度使,我们到了京畿脚下,怕他们这些兵做什么!”
这话一说,那小旗官就是脸色倏变,目光惊异不定地看向薛蟠。
见那小旗官面色变幻,薛蟠心头一喜,正自暗暗得意,扬起脖子,趾高气扬地想要说两句。
而在这时,却听一阵马蹄细碎声响起,一个身着飞鱼服,身形魁梧的锦衣卫士,驱马近前,看着堵塞在城门洞的车队,面色冷厉,沉喝道:“尔等在这儿堵住路子作甚!赶紧搭把手,将这辆车抬了,把路疏通!大人要至大营巡视军务。”
却是贾珩身后的一个锦衣卫上前而来,驱散着人群。
那小旗官连忙吩咐着几个军卒,帮着推车。
薛蟠见着衣服鲜丽的锦衣卫士,心头一怯,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下,胖乎乎的大脸上现出笑意,套近乎道:“这位兄弟,在下薛蟠,不知兄弟怎么称呼?对了,是哪位大人当面?”
说着,将目光投向在前呼后拥下的少年权贵,却对上一双冷峻、锐利的目光,心头一突,忙不迭挪开。
那锦衣卫士打量了一眼薛蟠,沉声道:“后面是贾云麾贾大人当面,出营巡查军务!”
薛蟠闻听此言,心头大喜,哈哈大笑道:“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珩表兄,我是文龙啊!”
此言一出,马车中的薛姨妈面色微变,掀开帘子望去。
宝钗也是颦了颦秀眉,杏眸闪了闪,拨着帘子,徇声而望,但碍于视线角度,倒是一时看不到来人。
却说贾珩这边儿,闻听薛蟠唤着,不由皱了皱眉,面色旋又恢复平静。
实际贾珩方才听到薛蟠在那喊着“我舅舅是京营节度使”时,已知道其人是薛蟠,心头一开始也有几分惊讶。
倒是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上京的薛家三口。
其实,有些不太想搭理薛大傻子。
这时,薛蟠已然打马上前,打量着被卫士前呼后拥、鲜衣怒马的少年,笑道:“珩表兄,真真是巧了,在这儿能见着珩表兄,我是文龙啊,宝玉兄弟的表兄!”
说实话,薛蟠自没见过贾珩,但看着几个人前呼后拥着一个着武官袍服,身披红色大氅,头戴山字无羽翼官帽的少年,再是大傻子,也能猜出一二。
至于表兄之称,其实薛蟠与贾珩年龄倒是相仿。
贾珩面色淡漠, 点了点头,清声道:“原来是薛家兄弟当面,确是巧了。”
清朗、铮铮的声音响起在冬日午后,飘至薛蟠身后的两辆马车上。
车厢之中的薛姨妈,白净、富态的脸上就是现出喜色。
宝钗听着外间传来的清冷的声音,凝了凝秀眉,杏眸中现出一丝思索。
这就是那位珩大爷?
听声音,年龄似乎不大。
薛蟠得了贾珩确认,面上笑意更盛。
然而,不等薛蟠上前攀缠,贾珩朗声道:“薛家兄弟,我尚有军务在身,不便多叙,薛家兄弟代我向姨妈和表妹致意问好。”
恰在这时,军卒已抬着装有财货的车辆抬起,薛家车队重又顺畅通行。
贾珩说话,冲薛蟠点了点头,一夹马肚,错身而过,身后的锦衣卫、将校连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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