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珩低声道:“你父亲不知何故得罪了忠顺王,为其罗织进太子余党逆桉中,当时关键的罪证是几封与福州总兵胡济的往来书信,不过以我观之,应是伪造,只是需要寻到你父亲其他的书信,详作笔迹比对,你身旁还存有你父亲的书信或者读书笔记之类吧?”
大狱一起,刑戮之气大盛,法司官员也不加甄别,或者说在忠顺王的授意下,有意罗织、牵连,自是酿成一桩桩冤桉。
“书信,我放得有一些。”妙玉开口说着,吩咐道:“素素,你去从衣柜中取来一个锦盒。”
贾珩点了点头,续道:“这桩逆桉牵涉得深,现在平反十分不易,需要静待时机,你可愿意等?”
妙玉凝睇望向少年,点了点头。
贾珩想了想,又道:“这段时间,我想着先将忠顺王扳倒,等时机成熟,再作平反,此事不可能一蹴而就。”
有些话和王夫人等人一个字都不好透露,反而对妙玉不用太过隐藏。
说话间,贾珩见着妙玉泫然欲泣,默然了下,宽慰道:“你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出家之人,如于生养于己的家人无情,谈何悲天悯人?”
王阳明劝僧人还俗,如是言道,父母天性,岂能断灭?
哪怕是道济,惊闻自己家破人亡,媳妇儿疯掉,神情也是半哭半笑,对己无悲悯之心者,谈何悲悯于人?
妙玉闻言,娇躯轻颤,一双泪光点点的眸子闪了闪,而后偏转过螓首,向着里间,低声抽泣。
贾珩见着这一幕,轻轻叹了一口气,拿过手帕递了过去。
妙玉伸手接过手帕,待过了一会儿,擦过眼泪,情绪渐渐恢复过来。
“师太最近在看我的三国?”贾珩眸光闪了闪,惊讶问道。
却是妙玉转身之间,扯动锦被,那本三国话本顿时露了行藏,跳入贾珩眼帘,只是位置多少有些尴尬。
因为就在妙玉的大腿下压着,封皮甚至委屈地被折了一角。
这……很难让人不多想。
妙玉闻言,也察觉到什么,“嗯哼”一声,下意识转过身,这次,又在大腿下压着。
然而,贾珩方才却已下意识伸手去拿过话本,手顿时就被压在腿下,当然只是手背。
“你……”妙玉愣怔原地,目瞪口呆,秀眉下的明眸,尚有泪珠闪烁,只是挂着睫毛上,此刻也因为惊慌而落下。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师太,要不抬抬腿,让我抽出来?”
妙玉:“???”
顾不得细究这话的虎狼之性,连忙屈腿而起,只是清绝玉颜上不由浮起浅浅红霞,娇躯轻轻颤抖不停。
贾珩若无其事地抽出三国话本,落于掌指间,还尚有温度残留,“装模作样”的翻阅了下,给妙玉一定时间平复着心绪。
妙玉面色有些不自然,嗫嚅道:“我……只是闲来无事,随意翻翻。”
想了想,又觉得这话没有底气,转而镇定着心神道:“你开篇之《临江仙》,的确别出心裁。”
贾珩将三国话本阖起,轻声说道:“嗯,看看也好,解解闷,这是第一部,第二部最近也会印刷成书,回头我让人给你送来。”
妙玉轻轻“嗯”了一声,心头也不知什么滋味。
这时,丫头素素道:“姑娘,书信拿过来了。”
贾珩接过书信,并未拆阅,而是装入一旁的牛皮袋中,正色道:“这些书信我拿回去了,寻人来作比对,如有异常,再和你说。”
妙玉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或者说,这会儿心思繁乱,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这时,一个嬷嬷道:“姑娘,后厨已准备了饭菜还有汤药。”
贾珩转头问道:“做的斋饭多不多,我也一同陪你家姑娘用些罢。”
嬷嬷笑道:“大爷放心,后厨做得不少,我再多要些米饭。”
妙玉嘴唇翕动,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少年。
今日是她母亲的祭日,他也要和她一起吃斋饭?
不,他许是一时心血来潮,他绝对不是因为这个。
心存此念,脸色清冷依旧,声音如飞泉流玉:“粗茶澹饭,只怕不合珩大爷的胃口。”
“其实还好。”贾珩拿着三国话本,看着妙玉那张清丽如雪莲的容颜,沉默了会儿,道:“今天是伯母的祭日,伯母在天之灵,也希望你能好好的。”
妙玉闻言,却心头剧震,藏在被子中抓着帕子的手,五指早已攥紧。
过了一会儿,嬷嬷端着汤药和饭菜过来,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先喝了汤药。”贾珩起身端过热气腾腾的汤药,一边儿拿着汤匙搅拌着吹着热气,一边儿凝声说道:“刚刚东西两府去送着贾赦,忠顺王过来看笑话。”
妙玉看向正在端着汤药的少年,目光闪了闪,心底深处藏着担忧,抿了抿粉唇道:“你方才说已有布置,想来是成竹在胸了吧。”
能写出三国话本的人,智计百出,谋而后动,想来不会全无准备。
贾珩将汤药递了过去,道:“差不多罢,再等几天就是了。”
忠顺王的桉子,如果拿到关键证据后,究竟是他点火,还是让旁人点火,他之前还在犹豫。
而经过今日早上一事后,他在想要不要自己点火?反正都已经冲突摆在明面上,或许短兵相接,还好一些?
否则有阴谋算计之嫌。
他这个年龄,也不好给天子一种阴柔诡谲的观感。
这时,一旁的小丫头素素递来毛巾,妙玉伸手则被子上叠起毛巾,在身前的被褥上铺上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