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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夜色低垂,月上梧桐,热气成浪,时而有着蝉鸣在林间响起。
在京城之南的宅邸中,陆理与两个同年好友坐在厅堂之中,看着手中的邸报,阅览着其上的奏疏,目色涌动着愤恨。
这个卫国公在兵事上骄横跋扈也就罢了,竟还将手伸到政事上。
清丈田亩,摊丁入亩,这是掠夺民财以奉养朝廷,势必动摇江南财税根基。
祸国乱邦之臣!
礼科都给事中胡翼拿过奏疏,沉吟说道:“卫国公火耗归公、废两改元等策都在为一条鞭法查漏补缺,而一条鞭法之策在巴蜀之地可行之有效,但摊丁入亩之策,却有些借机劫掠民财之嫌。”
这两项国策,原本就不显山露水,官僚阶层也没有反对的理由,或者说县乡胥吏反对。
江南道掌道御史陈端看完邸报,面色凝重,说道:“江南清丈田亩,这般一折腾,势必生乱,如是影响到今岁的征收夏粮诸事,那时候北方几省就是了不得的大事,朝廷这二年,开海关,革盐法,让人眼花缭乱,按说户部国库暂时不缺钱粮才是。”
“一场大战可没少消耗,今年不仅北方诸省旱情严重,南方也有扩大之势,这是在未雨绸缪。”胡翼道。
陆理道:“这卫国公向来以武将之身干预政事,当初他在河南平乱,就在地方上行酷吏手段,使得百姓怨声载道,如今南方清丈田亩,行事更加激烈,弄不好要激起民变。”
“当初在四川,也不是没有激起民变,但四川总督高仲平,以雷霆手段镇压,竟传不出一个字。”胡翼抿了一口茶,讥诮说道:“年初,大理寺前往四川的评事回京以后还说,四川府县在道上设卡,赴京告状的人都被劝返,凡家中有在府县为官者,违者开缺儿,家中有读书人的,即刻被革除功名,这位高总督近来在江南也拿出这一套,却不大行得通。”
高仲平在四川推行一条鞭法,势必要清丈田亩,抑制兼并,这自然得罪了不少士绅,有的就派了子弟前往京城告状,但连同原本因命案普通百姓,一体拦回。
士绅自然有着软肋,比如家中的读书人子弟,只要敢闹事,就开革功名。
正是因为在这样的策略下,高仲平迅速完成了一条鞭法在巴蜀的推广,士绅和胥吏的反对根本激不起半点儿浪花。
但江南不同,江南上达天听,士绅的力量也比较强。
外间一个仆人说道:“老爷,宫里天使来人了。”
正在书房中的三人就是一愣。
陆理起身,在二人好奇目光注视下,说道:“两位兄台,我去去就来。”
两人点了点头,目送着陆理出了书房。
花厅之中,一个着红袍的年轻内监,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见得陆理进来,起身,说道:“陆学士,娘娘说,陆学士学识渊博,但太过艰深晦涩,明日就先不去宫中讲授了。”
陆理闻言,心头大惊,面如土色,拱手道:“微臣遵娘娘口谕。”
红袍内监见着陆理,暗暗摇了摇头。
只怕以后都不用去了。
陆理咬了咬牙,将手伸入袖笼,问道:“还未请教公公,这里面是何缘故?”
红袍内监想了想,正犹豫着,却见错身之间,银票乍现。
那红袍内监左右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将银票手下,低声说道:“前个儿当着卫国公的面提及陆学士所授知识,娘娘以为有失偏颇,除此一节外,娘娘对陆学士其他所授经义,倒是赞不绝口,陆学士要不先等等,过段时间,殿下问起,说不得又能回去教授着了。”
红袍内监之言,恍若一道惊雷在陆理心头炸响,陆理身形稍稍晃了晃,几乎在心底咬牙切齿。
卫国公!
不,贾珩小儿,我与你不共戴天!
那内监看向面色变幻,目光阴沉的陆理,暗暗摇了摇头。
卫国公正如日中天,得宠得不行,陆学士怎么可能斗得过?
待红袍内监告辞离去,陆理颓然地坐在椅子上,面容又红又白。
他不能教授皇子,如何实现以后得政治抱负?
不,这绝不!
过了一会儿,只见珠帘哗啦啦响起,同窗好友礼科给事中胡翼走将出来,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陆兄不必心灰意冷,这段时间如今柳大人要调至礼部,近来的大婚,不少祭祷之辞还要陆学士操刀,许是另有委任也未可知。”
因为前礼部侍郎方焕牵连科举舞弊一案,已被革职交三法司会审,礼部侍郎自然空缺儿下来,原翰林掌院学士柳政已因科举一案廉明著世,确认升迁至礼部,而翰林掌院学士又空缺下来了。
陆理在翰林院之中,以文辞优长见称,也是有很大机会成为翰林掌院学士的。
陆理闻言,心绪平复下来,目光灼灼地看向胡翼,道:“胡兄,此事是怎么一说?”
胡翼低声说道:“内阁刚刚拟旨,六科还未来得及批复,等明日就有定论。”
陆理闻言,面色凝重,目光阴沉几许。
想他陆理,两榜进士出身,竟要为小儿大婚书写祭祝之辞?
但虽是这般抱怨着,但陆理仍是来到书房,开始操刀写着。
君子豹变,忍辱负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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