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偏厅用过饭菜以后,一众安徽官员心事重重地散去,而贾珩以雷霆手段处置安徽都指挥使岳泰,提出要整饬军屯的消息也渐渐扩散出去。
贾珩则与李守中进入书房叙话。
两人分宾主落座,仆人奉上香茗,躬身一礼,而后,徐徐退去。
李守中眉头紧锁,面容上萦带忧虑之色,道:“子钰,方才如此雷霆处置安徽都帅,是否会引起地方卫所军心浮动,进而引起动乱?”
贾珩放下茶盅,说道:“伯父勿忧,军将平常在卫所欺压士卒,多是不得人心,纵然真的敢裹挟心腹部属作乱,也无多少人在身后跟随马,此次前来,我已从江南大营抽调了骁骑锐士,备有弹压手段。”
李守中心头微松,道:“子钰虽能镇压、平伏,但地方卫所一旦出乱子,恐有碍观瞻。”
这就是文臣的考量角度,理政视事多以清誉为要,遇到了事儿,先想着捂盖子,尽量不给上面添麻烦。
贾珩道:“伯父放宽心,大乱之后方有大治。”
李守中面上若有所思,说道:“那地方士绅清丈田亩一事就停一停,先行清丈军屯田亩,阻力或许也少一些。”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安徽本省的军屯田亩之数其实不多,要不了多久,就能清查出来,到时候,再以整顿过的卫所兵马,帮忙清丈民田,那时候就可化解祸乱于无形了。”
李守中心下恍然,道:“子钰这是先军屯而后民田,只是,军屯牵涉卫所,还是当缓缓图之。”
贾珩道:“伯父无非是担心豪强士绅与卫所兵将勾结闹事,滋生事端,而军屯清查不是一朝一夕,不会全国一下子铺开。”
如果全国铺开,的确容易出酿出乱子,因为不是每个地区执行的官吏,都能如他一般调动整个大汉的“军警宪特”,也不是每个地区的卫所武人,都会束手就擒。
其实,他现在也不怎么赞成崇平帝一下子在全国铺开新政,但邸报登载崇平帝的旨意,甚至还特旨简拔高仲平入阁。
而先一步解决安徽,安定江南,也是先一域而推广全局的思路。
……
……
安徽,太平府,卫指挥衙门——
官署后院厅堂中,人头攒动,气氛热烈,几位军将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太平卫指挥使谢建正在与几个宾客饮宴,怀里搂着一个容貌娇媚、妖艳的女子,大手不时伸入那女子衣襟之中,时而引起那女子的娇嗔薄怒连连。
“喝,今个儿天寒地冻的,一同喝点儿酒,喝!”谢建手里拿起一个酒盅,朝着周方太平卫所的军将,邀请说道。
“指挥使,前日都帅说那李老儿去了金陵告状,那卫国公说不定会亲自前来安庆府,让我们最近好生提防一些。”一旁的卫指挥佥事关仲立,雄阔、方正面容之上忧色密布,劝道。
“他卫国公再厉害,他还能管到我太平府这边儿来?”谢建张嘴之间,酒气熏天,高声道。
另一侧的千户史伯章,面色不由迟疑了下,高声道:“指挥使,那打人的要不交出去?”
谢建冷斥了一声,沉喝打断道:“放屁!”
其实,那打人的小校乃是太平府的一位百户,因为生的一个姿容绝艳的好妹妹,将其妹嫁给了谢建做小妾,先前阻拦安徽巡抚衙门清丈田亩,就是因为那田亩乃是其名下的粮田。
陈汉立国百年,军屯之制,事实上已经败坏殆尽,卫所军将事实上成了军事地主。
谢建面色如铁,冷声说道:“那巡抚衙门的小吏不是还没死,多赔他一些钱,也就是了,就说断事司已经处置过相关案犯。”
“就怕那位李中丞不依不饶啊。”卫指挥佥事关仲立,担忧说道。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如果真的再不依不饶……”谢建目中现出一抹狠色,让两位下属心头一凛。
这可是朝廷的二品命官,一省封疆大吏!
就在这时,一块块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传来阵阵骚动,似是马蹄声乱,人吼马嘶之声。
只见宽敞、干净的街道上,铁骑策马奔腾,“哒哒”的马蹄声踏过青石板路,大批打着红色旗帜的骑军汹涌而来。
“是锦衣缇骑。”路边摆放东西的摊贩见此,纷纷议论不止,不过大多如躲避瘟神蛇蝎,迅速向一旁散去。
而黑压压的锦衣缇骑在刘积贤的带领下,并没有多久,就来到谢府门口。
为首之人正是刘积贤。
一队队身穿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的锦衣缇骑,一下子就包围了太平卫指挥使官署。
“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谢府门口的兵丁见状,大惊失色,按着腰间雁翎刀,壮着胆子,颤声询问。
刘积贤沉喝道:“奉卫国公之命,拿捕太平卫指挥使谢建至安庆府衙门问话,来人,进去拿人!”
随着一声令下,大批锦衣缇骑撞开门丁,二话不说,如潮水一般涌入官署。
此刻,从高空看去,只见四四方方的院子,两重进的院落,锦衣缇骑手持兵刃,开始抓捕相关案犯。
后院厅堂正在饮宴的谢建正在与几个手下军将饮酒,听到前院的嘈杂之音,就是皱了皱眉。
这时,一个兵丁惊惶地闯进屋内,高声说道:“大人,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锦衣缇骑。”
谢建脸色“刷”地一下子煞白起来,缓缓起得身来,凝眸看向那大批而来的锦衣缇骑。
“你们要干什么!”谢建或许是酒壮怂人胆,霍然起得身来,沉喝一声道。
未等谢建多言,周围一众士卒已经死死按住了谢建以及几位随从,不容其人动弹分毫。
不大一会儿,刘积贤在锦衣府卫的簇拥下,缓步进入厅堂,看向正在饮酒作乐的谢建等众人,目光在如鹌鹑一般瑟瑟发抖的歌女脸上略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将这几人带走!押入太平锦衣千户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