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大明宫中再次传出圣旨,除相关从逆、附逆的案犯如两府长史、主簿皆夷灭三族外,而忠顺郡王一脉除爵,不再承嗣,余者不问。
这些时日,其实齐王妃向氏数次进宫求情,乃至跪在长乐宫门前不起,而孩子也在坤宁宫前求情,但天子紧闭宫阙,一概不见。
一时之间,三位宗室因为被谋逆而被赐死,神京顿时大为震动。
相比之下,内阁首辅上辞疏,被天子留中不发,竟成了一桩小事儿。
……
……
此刻,大明宫,内书房中
正是半晌午,暑气渐涨,殿中已经在冰鉴中摆放了冰块儿,伴随着的融化的冰水滴答滴答声音,大殿中的温度,一时间倒颇为适宜。
身形瘦弱的中年帝王,此刻面色颓然坐在漆木书案之后,刚毅、沉静的面容上现出一抹悲戚,微微闭上眼眸,半晌没有说话,似乎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
此刻,一张漆木案几上,摆放着一摞整整齐齐的奏疏,最上面的一份儿赫然放着一封内阁首辅韩癀请辞的奏疏,这已是韩癀在三天中上的第二封奏疏。
但崇平帝这时还没有顾着批阅。
这时,内监小声说道:“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崇平帝闻言,抬起头来,心神微动,不大一会儿,外间传来宋皇后温婉如水的声音。
“陛下。”宋皇后一袭素色云裳,发髻梳成端庄、娴静的模样,因值国丧之期,芙蓉玉面上不见丝毫粉黛,轻轻唤了一声。
她在后宫中也听说了,陛下赐死了长子陈荣,一般而言,男人对长子无疑是最有感情的。
毕竟,这是男人第一次担任父亲的角色。
崇平帝两道瘦松眉之下,目光微动,抬眸看向那丰腴款款的丽人,说道:“梓潼,你来了。”
宋皇后晶莹如雪的玉容白腻、明丽,柔声说道:“陛下,晌午了,是不是该用午膳了。”
这位丽人有时候还是一朵解语花,分明猜出崇平帝最近心情不大好,就过来宽慰一番。
崇平帝将目中的悲伤压下,抬起明眸看向宋皇后,语气淡淡说道:“朕等等戴权。”
宋皇后劝了一句,柔润如水的声音恍若飞泉流玉,说道:“陛下,何苦如此?纵是圈禁……也没有什么的。”
对于一位中年帝王而言,杀死自己的长子,的确是一件尤为残酷之事。
崇平帝面色冷肃,目中隐有煞气氤氲浮起,沉声说道:“陈澄谋刺父皇,纵朕能够容他,列祖列宗也不能容他!”
如不早些清理后患,将来还可能结党反叛,而后嗣之君如何处置?
蒙上一个杀兄的罪名?
不管如何,自他而始,也自他而终。
其实,这就和雍正当年对康熙的抱怨一样,如果康熙先一步除了阿其难,赛思黑,也不会留给自己那么大的后患需要处理。
似是读到崇平帝眉眼间笼罩的忧愁,宋皇后容色微顿,幽幽叹了一口气,行至近前,拉住崇平帝的胳膊,说道:“陛下息怒。”
崇平帝柔声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梓潼你有了身孕,莫要操心这些事儿,不能动了胎气。”
其实,宋皇后这个孩子的出生,也在某种程度上让崇平帝下了一定的决心。
毕竟,为帝王者,儿子没了可以再生,但大汉社稷的安危不能留有后患。
宋皇后轻轻一笑,容色明艳不可方物,柔声说道:“陛下,御医看了,脉象平稳有力,臣妾会好好养胎的。”
说到最后,丽人芳心深处也有几许内疚和害臊,她真是愈发没有廉耻之心了。
罢了,她虽然怀的是孽种,但陛下起码能高兴一些,对身子骨儿也能好上许多,或许也是一桩好事儿?
希望这胎是个大胖小子吧,虽然她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了,更想要个女儿。
崇平帝道:“这一年又出了不少事儿。”
就在这时,内监禀告道:“陛下,戴公公来了。”
崇平帝柔声说道:“宣。”
这会儿,宋皇后眉眼之间流溢着一股丰熟、明艳的丽韵,柔声说道:“陛下,臣妾先在外殿歇会儿。”
省得等会儿有什么话是她不方便听的,先是回避一下。
崇平帝摆了摆手,面色也变了变,轻声道:“梓潼,去吧。”
宋皇后也不多言,而后,就在女官和内监的簇拥下,离了内书房。
不大一会儿,戴权快步进入内书房,朝那漆木条案之后的中年帝王躬身行了一礼,说道:“陛下,忠顺王父子并齐王已经服毒自尽。”
崇平帝闻言,身躯震了震,两道瘦松眉之下,目光微动,轻声说道:“他们临行之前,可曾有什么遗言?”
他如今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戴权轻声说道:“三人临行之前,皆是痛哭流涕,跪伏于地,连连称对不起陛下,对不起大汉的列祖列宗。”
还是不说那些悖逆之言,惹得陛下伤心了。
崇平帝点了点头,瘦削凹陷的脸颊上不由现出一抹晦暗之色,神情颓然地落座下来。
以这位中年天子的心智,如何不知戴权这不过是修饰之言,只是为了宽慰于他的话语。
崇平帝默然了一会儿,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摆驾坤宁宫。”
此事不管如何,木已成舟,再是纠结缅怀,皆已于事无补,剩下的就是询问相关案犯的官吏,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崇平帝出了内书房,来到近前,凝眸看向宋皇后,说道:“梓潼,去坤宁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