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斐不明所以地看着王安石。
王安石道:“不错!连坐法的确会牵连到一些无辜,但是也有好的一面,比如说在建设军队方面。我那保甲法,被你小子给弄得推迟了好几年,而我保甲法的主要内容,就是相互担保,相互督促,与那连坐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如果你废除连坐法,可能会影响到我的保甲法。”
“原来如此。”
张斐点点头,又道:“不过保甲法推迟跟我有什么关系?”
王安石道:“怎么没有关系,我推行保甲法其中一条非常重要的理由,就是维护乡村治安,结果在河中府,你直接让皇家警察接管乡村的治安,这不是冲突了吗?”
其实是因为他也看出来,赵顼在将皇家警察打造出一支全新的武装力量,如果成功的话,保甲法就没有那么重要。
由此可见,王安石也并非是油盐不进,在面对张斐的时候,他还是愿意做出一定妥协的。
原因就在于,张斐是在行动,而不像司马光,就光会说,王安石就不太爱搭理他。
“呃。”
张斐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王安石道:“再看看吧。到底这禁军刚刚经历过一轮裁军,如果造成兵力不足,我再提出保甲法。”
张斐点点头。
王安石又再叮嘱道:“你小子可别乱来,这连坐法已经实行近千年之久,倘若废除,这会影响到很多事情的。”
张斐道:“王学士请放心,我是绝无废除连坐法之意,也绝不会这么做。”
王安石这才安心地点点头。
最终,赵抃还是采纳了张斐的意见,依照他的判决,公布了最终的判决书,名单上就只有受审的人,没有提及任何亲属的名字,甚至没有提及连坐法。
这是非常关键的,因为以往的判决书,都会写明主犯及其亲属,可能不会写到具体每个人,但一定会将连坐法的法律条文给写上去。
但是在这份判决书上,是只字未提。
李国忠和他的雇主们是喜出望外,你连这个罪名都不提,那下面的官员也就不能追究任何人的连带责任。
同时,以蒋之奇为首的御史立刻在朝中弹劾皇庭。
垂拱殿。
“启禀官家,臣要弹劾汴京皇庭大庭长,罔顾律法,包庇谋逆犯。”
蒋之奇率先站出来,向赵顼言道。
赵顼问道:“蒋御史何出此言?”
蒋之奇道:“关于齐州谋反一案的最终判决书,赵大庭长刻意忽略连坐法,只将受审之人问罪,这显然有意包庇那些谋反犯。”
赵顼眉头一皱,看向赵抃,“赵相公,可有此事?”
赵抃站出来道:“回禀陛下,确实有此事,但不是臣有意包庇他们,而是根据公检法的制度,臣无法将那些犯人的亲属定罪。”
赵顼好奇道:“律法有明文规定,为何不能定罪?”
赵抃道:“这是因为公检法是有起诉制度,而起诉制度又是要凭借证据,连坐法看得是血缘和关系,二者是难以兼容,否则的话,这将会破坏公检法的制度。”
蒋之奇立刻反驳道:“也就是说你们公检法的制度,要大于国家律法?”
“并非如此。”
赵抃摇摇头道:“但我到底只是皇庭庭长,首先必须得遵守职权,而连坐法已经超越皇庭的职权,皇庭只能根据检察院的起诉状进行判决。”
蒋之奇闻言,不禁眉头一皱。
职权也是一个极大的限制,什么级别的官员,处理什么级别的问题,这是理所当然的。
赵顼稍稍点头,问道:“那依赵相公之言,如果根据皇庭的判决书,只能惩罚主犯?”
“是的。”
赵抃点点头,旋即又道:“还有那些参与此事的仆从、家丁,检察院方面已经掌握那些人的相关证据,只不过那些人是在齐州待审,只要京城判了之后,齐州皇庭便会依法处置他们。
但税务司没有查到证据的人,即便是他们的妻儿,皇庭也无法给予他们惩罚。”
赵顼哼道:“这如何能行。”
权贵们面色一紧,小心肝是扑通扑通地跳。
现在很多人猜测,皇帝是要整他们。
皇帝的态度,令他们很是害怕。
赵抃道:“臣的职权如此,若陛下想要给予进一步处罚,可以让御史台、大理寺接手此案,因为根据制度,最高是可以上诉到大理寺、御史台、审刑院。
皇庭未有完全遵循律法,这个理由也足以上诉到大理寺,或者审刑院、御史台。”
他这一说,蒋之奇他们顿时不知如何反驳。
咱也不强调这个结果,你们不服,你们自己去审。
赵顼点点头,又问道:“不知谁愿意接审此案?”
无人回应。
赵顼不禁纳闷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罪名已定的案件,为何都无人敢接手?”
文彦博就站出来道:“回禀陛下,如今皇庭都已经给出判决,倘若再审的话,稍有疏忽,牵连到无辜之人,到时必会遭人非议。”
赵顼问道:“你们若仔细去审,又怎会牵连无辜?”
文彦博道:“连坐法是根据亲疏远近来定,而非是证据,不管怎么处理,都难以令所有人信服。”
不少官员纷纷点头。
你们将该判的都给判了,不该判的,得罪人的活,就让我们来做,若是这样的话,那我们何不一早就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