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微微一怔,他刚刚反对,你这又要恢复六部,不是将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吗,瞧了眼赵顼,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一场普通的交谈,立刻谨慎起来,点点头道:“如此也行。”
赵顼这话有个潜在意思,这是为了改革变法,你要不答应,改革变法就会出问题。
赵顼又问道:“先生,如今这新法是否已经全部颁布?”
王安石心里咯噔一下,如实道:“目前主要还剩保甲法、保马法和市易法,尚未颁布。”
赵顼道:“保甲法就暂先搁置,朕认为可以通过皇家警察,来为朕训练处一支精锐之师。”
关于这一点,王安石早就看透了,故此一直都没有颁布保甲法,于是点点头道:“臣遵命。”
赵顼又是叹道:“如今朕要精简官吏,减轻冗官之害,可是朝中一直有人拿制置二府条例司说事,认为二府之外,还有二府,这精简官署从何谈起,而目前朝中对新政的阻碍,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大,朕相信先生就是身在政事堂,也能够推行新法。”
王安石一万头草泥马奔向赵顼,嘴上却立刻道:“制置二府条例司本就是临时设立,如今也是时候废除。”
赵顼微微笑道:“先生如此深明大义,朕甚是感激。不过先生也无须担心,制置二府条例司的官员,先生可举荐进入三省六部,司农寺、太府寺,也都将会并入户部,继续改革变法。”
“臣遵命。”
王安石拱手道。
其实早在半月前,王安石就已经预感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他感觉到赵顼不再对他言听计从,但是,也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且这么猛。
直接连制置二府条例司都给废了。
话说回来,这制置二府条例司当然是要废的,本来就是一个临时机构,只是他没有想到会来这么快。
出得门去,王安石心中涌起一阵落寞,仰面长叹一声,挥袖而去。
仅仅一个时辰后,司马光又来到此殿内。
“近日有大臣,弹劾相公借司法改革,舞弄权术、任人唯亲、排斥异己。”
这上来第一句话,就将司马光吓得魂不附体,“陛下,臣冤枉啊,不知是何人要陷害臣。”
赵顼回答道:“是御史蔡确。”
“蔡确?”司马光愣了愣,当即问道:“不知他有何凭证?”
这真是来的有些太突然了,他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啊!
赵顼道:“他说相公当初主导司法改革,扬言要政法分离,可是公检法始终控制在相公手中,而相公又是参知政事,故此他认为这根本就不是政法分离,而是相公意图独占公检法。”
说罢,他将奏章递给司马光。
司马光起身双手接过,又回到椅子上,翻开看了起来,过得一会儿,他将奏章合上,“陛下,蔡御史言之有理,确实因为臣,而未有完全做到政法分离,但臣并非是想独占公检法,更无徇私之心。”
有一说一,司马光确实在某种程度上阻碍了政法分离,司马光属政事堂,而政事堂第一行政部门,同时他又掌控着公检法,而且他还喊出政法分离的口号,导致其它行政部门都难以介入公检法,不就是你司马光一个人独掌公检法。
但这也非常司马光所愿,他在审刑院,几乎都不干预公检法,就没有一个官司打到审刑院去。
他问心无愧,自也大方承认,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赵顼笑着点点头,“朕自然也相信相公。”
司马光眨了眨眼,赶忙拱手道:“臣愿离开审刑院,以示清白。”
赵顼道:“但是如今司法改革尚未完成,还需要相公主持大局啊!”
司马光有些迷糊,那你到底想怎样啊?
赵顼故作思考一番后,道:“这样吧,此番官员轮换,相公先去刑部,继续主持司法改革,同时将审刑院、大理寺,全部以皇庭命名,设大庭长来主持司法日常事务,从而让政法彻底分离。”
司马光拱手道:“陛下圣明,臣万分赞同。”
可说完,他又愣住了,刑部?刑部不是没有职权吗?怎么扯到刑部?
“正好翰林院王禹玉近日给朕上来一道奏章,朕甚是认同,不知相公意下如何?”未等司马光反应过来,赵顼又将王珪的奏章,拿给他看。
司马光又接过来,看罢,他如实言道:“臣一直都赞成精简编制,删定重复,去其冗长,但是我朝情况与前朝是大不相同,无须依照《唐六典》设三省六部,这可能会得不偿失。”
赵顼听得心里纳闷,他们两个老冤家,怎么在此事上面,看法是如此一致,可真是撞了邪,道:“朕也问过王禹玉,为何要依从《唐六典》,王禹玉回答朕,若不言明制度,冗官之祸不可去也。他还拿制置二府条例司、发运司为例,认为此乃无制所生。这边裁掉不少官员,可是那边又增添不少官员,这来来回回,等同没裁。”
司马光直点头道:“王禹玉言之有理,那制置二府条例司的确应该撤销,此司若长久存在,必将破坏朝廷制度。”
赵顼问道:“也就是说卿支持王禹玉之言?”
“这。”
司马光面露挣扎之色,皇帝将此二事捆绑在一起,你要不赞成我改制,这制置二府条例司就不会撤,他语气顿时就软了,道:“臣臣以为若要如此,也应该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卿言之有理。”
赵顼笑点点头,又道:“此次官员轮换,就先恢复六部部分职权。”
司马光犹犹豫豫道:“如此也行。”
出得这殿门,司马光就立刻反应过来,皇帝这是要出面执掌大权了,因为这种事在历史上已经发生过无数遍。
很快,此事便传了出去,无论是保守派,还是革新派,都不由得噤若寒蝉,甚至都不敢公开议论此事,可见这威力是不亚于十级地震。
他们之前就预想到,这回轮换肯定是一场大戏,但万万没有想到,会这么劲爆。
顷刻间,王安石就被解除行政大权,没了制置二府条例司,那么一切就得按照规矩办事。
同时司马光也被解除司法大权。
审刑院一旦被改成最高皇庭,且只设大庭长,那就跟枢密院一样,完全脱离了政事堂的控制,成为一个纯粹的司法机构,司马光若不是大庭长,就无法再继续主持公检法的日常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