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点点头道:“不错。也许三司就是希望通过这种办法,增发税币。”
张斐道:“但是立法会的规定,是指在坊间的税币总量,不能超过朝廷的储铜和绢量,而不是所拥有的税币数量。他们收上来,只要不发出去,那就不算违反规定。”
富弼点点头,“但是这方面可一定要监督好,动辄印刷上百万贯,稍有疏忽,可能就会粉身碎骨啊!”
越玩越大,他都有些承受不住。
张斐道:“我们肯定会加强监督的,待会我就回去,就会派人介入调查此事,其实三大解库铺比我们更加紧张,如果滥发税币,他们的损失比任何人都要惨重,因为他们手中的税币是最多的。”
赵抃道:“但是他们敢反对三司吗?”
张斐笑道:“我敢肯定,若有问题,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来找大庭长。”
赵抃愣了下,旋即尴尬一笑。
要是没有公检法,这三家都不可能成立解库铺,这都不是与虎谋皮,而是送羊入虎口啊。
正当这时,一个文吏来到门前通报道:“启禀相公,检察院那边来人,说是有急事找张检控。”
富弼皱眉道:“张三,你先去看看什么事?”
“是。”
张斐来到屋外,那何执中立刻上前来,“张检控,方才来了十几个商人,说是漕运侵吞了他们的货物,要求索赔。”
张斐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何执中道:“据说又是船沉了。”
张斐听得眉头一皱,道:“是不是真的?”
当初高文茵那件案件,起因就是沉船,一听到沉船,他下意识就想到,会不会是有人贪污货物,然后故意制造沉船,这种事即便是现在,也是屡见不鲜。
何执中点点头道:“应该是真的,因为他们是先去扬州起诉,是扬州皇庭将此案移交给京城的。”
张斐道:“是呀!扬州现在有皇庭,为什么要移交给京城?”
何执中道:“根据扬州递交上来的诉状来看,如果依法判决,可能是判漕运赔钱,但目前尚不知漕运怎么赔这钱。然而,这漕运牵连诸多事务,一旦判下来,可能会引发很多诉讼,使得漕运无法再执行任务。
故此,扬州才将此案转移到京城来。”
为什么漕运一直都这么**,就是因为朝廷离不开漕运,只要不闹大,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张斐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现在外面等一下,我先去跟富公他们说一声。”
“是。”
回到大堂,司马光立刻问道:“可是关于税币一事。”
张斐摇摇头道:“是漕运那边又沉船了,但是里面有很多商人的货物,那些商人来此向漕运索赔。”
几人听罢,皆是面露愁色。
赵抃皱眉道:“虽然漕运经常帮助商人运货,赚取额外的钱,但从司法来说,这并不是合规矩的,不知司法该如何介入?”
本就是违法的事,司法又该如何判定。
张斐道:“暂时还不清楚。”
富弼道:“那你赶紧回去处理。”
“是。”
张斐与何执中回到检察院,刚刚入院,就听到许多屋内传来哭声。
何执中解释道:“那些商人一说就哭,连劝都劝不住。据说他们中一些人,借了不少钱来做这买卖,若是得不到赔偿,可能会倾家荡产。”
“做买卖当然有赚有赔,我们还得看具体证据。”
说罢,张斐就径直去到后堂。
但见许遵正在与陆佃商量,见到张斐来了,立刻将事情原委告知张斐。
张斐道:“所以基本上可以排除,此乃有人故意为之?”
陆佃道:“这不大好说,但暂时来看,这不像似人为的,因为他们商人也都派人跟随船队,是亲眼看到船沉入河中。
但当时并未遇到洪水,也并非是船夫操作不当,根据扬州的调查结果来看,应该是船本身就有问题。”
许遵道:“但是船的问题,亦是漕运的问题,朝廷每年都拨了不少钱给他们修葺船只。”
言下之意,这钱是进了别人的口袋。
张斐点点头,道:“那他们是否有解释,为什么他们的货物,会出现在漕运的船只上面。”
许遵点点头道:“此事跟当今的三司使薛向有关,当初薛向在发运使时,发现漕运里面**严重,所运送的货物,损耗巨大,于是他将官船和民船混编在一起,让他们相互监督。自那以后,漕运的船只是可以合法运送商人的货物。”
张斐问道:“是否有相关文案?”
许遵点点头道:“是制置二府条例司允许的,有相关公文。”
张斐又问道:“他们之间可有签订相关契约?”
“有得。”
陆佃点点头道:“但他们只是签订运送契约,契约里面并没有赔偿条例,根据商人们的说法,他们其实都是知道契约法的,但是那边官府认为,漕运无权签订任何赔偿契约的。”
说着,陆佃将几张契约递给张斐。
张斐接过一看,感慨道:“很久没有见过这么简陋的契约。”
许遵道:“这也可以理解,漕运**,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之事,若签订赔偿契约,指不定会有些人勾结奸商,制造意外,向朝廷索要赔偿。漕运年年都得发生上百起事故,地方官府肯定赔不起,朝廷更不用说了。”
漕运只是一个运输部门,不是一个盈利部门,漕运是一分钱都赔不出,要赔就是地方官府,或者中央。
如果是贪污**造成的,公检法倒是很好介入,可以抓人,但如果是意外造成的,这就很难扯皮。
谁敢开这头。
漕运天天出事,你去赔吧。
陆佃道:“这也是扬州难以判定是否赔偿的一个原因。而且而且我刚刚翻看了临时法,发现临时法中对于漕运的法条,并无任何增多,还是跟以前一样。”
张斐瞧他一眼,面露难色。
漕运的问题,大家都知道,但是没有办法,十几万人在那里,其中利益是盘根错节,但又关乎着京城的经济命脉,牵一发动全身,遇事只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张斐在判案的时候,也一直有意避开漕运。
在建立公检法的过程中,张斐秉持的原则,就是处理不了,千万不要逞强,宁可视而不见,也不要强制设立法律去管制。
在司法层面上,管不了的事,你去管,就只会反噬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