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张斐讪讪一笑,点点头道:“苏检察长言之有理,拖欠军饷,也是可以偿还的。但是,我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发现一点,就是自古以来,从未出现过如河中府那样的赔偿。包括盐钞一案,不管是盐钞,还是交子,以前就出现过贬值,如果说盐钞和交子是契约,贬值就是违反契约,但官府也从未补偿过。”
全场鸦雀无声。
全部默认。
自古以来,军饷要么就不欠,欠了的话,只会越欠越多,就不可能还。
张斐笑道:“要是出现过,那么皇庭这么判,也就不会引发这么大的争议。这一点还得从法家之法和法制之法来分析。”
说着,他又在屏风上面写到法家之法和法制之法,“关于二者的理念,大家应该都知道,在法家之法下,假设君主要求的是(一),政令层层下达,最终回馈君主的必须是(一)。
再看看法制之法,同样假设君主要求的是(一),政令层层下达,最终回馈君主的是.?”
他稍稍停顿了下。
小子,又想看我们出丑?我们可不是那群乳臭未干的考生。王安石道:“还是(一)”
张斐问道:“为何?”
王安石道:“因为法制之法首要也是捍卫君主的利益。”
“不错!”
张斐点点头,“其实回馈君主的还是(一)。这么一看,二者似乎没有区别。其实不然,在法家之法下,官员们只需要对君主负责,完成君主的指令。但是在法制之法下,虽然也要完成君主的指令,但同时要捍卫每个人的正当权益。区别就在于多出这一步。”
一边说着,他又一边画上相应的图案,法家之法那边只有一条回馈线,而法制之法这边,多出一条线,将“每个人的正当权益”圈在其中。
“根据这图,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自古以来,没有出现过河中府那样的赔偿,而公检法出现后,则出现这种现象。很简单,以前官员只需要对君主负责,这是最重要的,至于多增一点税,少发一点军饷,这些都是次要,因为官员不需要对他们负责,但法制之法是不能这么干的。”
王安石笑道:“根据司马学士的理论而言,天地所生货财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间,则在公家。钱就这么多,既然要对君主负责,必然会增多一点税,少发一点军饷。”
司马光立刻道:“君主若节省开支,不就两全其美。”
王安石道:“可张庭长要求的是,官家要求的就是(一),不是(零),若还要求官家节省开支,这是作弊,不足以服众。”
司马光一时语塞。
其实这就是司马光输给王安石的主要原因,赵顼要求的是(一),你司马光偏偏要给我一个(0.5),那赵顼当然选择王安石。
张斐赶忙出来打个圆场,“其实二位说得都没有错。”
“此话怎讲?”
王安石、司马光异口同声,就连目光都完全一致,瞪着张斐。
你懂不懂什么叫做不共戴天,就是有他没我,怎么可能都没错。
日了!老子!张斐暗暗不爽,道:“敢问二位,河中府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司马光立刻道:“裁军。”
王安石道:“盐债、盐钞。”
“不错!”
张斐点点头道:“裁军其实就是节省开支,盐债、盐钞,则是增加河中府的财富,所以二位说得都对。”
说罢,他赶紧跳过这个话题,又道:“最主要得是,回馈君主的是(一)。”
王与司马闭嘴不言,但脸上都不服气。
赵顼偷偷瞟了他们一眼,稍显无奈地摇摇头。
张斐又回到屏风前,“二者的区别就在于,法家之法中的利益,只有君主,而法制之法则囊括君主和百姓,那么,二者谁更维护君主的利益?”
“自然是后者。”
一个年轻考生突然说道。
张斐问道:“为何?”
那考生道:“百姓亦属君主的利益,圣人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正是如此。”
张斐道:“虽然看上去法家之法是只为君主而设,整个制度只有君主,好似完全维护君主的利益,但其实君主在其中所得,却远不及法制之法,这就是典型的吃力不讨好,秦朝的情况很好证明这一点,也难怪法家最终走向没落。”
赵顼听得是频频点头,这道理其实他也赞成,如果将百姓都给得罪了,那这个国家就肯定完了,关键就在于怎么去平衡。
这时,一个三十来岁的官员突然问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乃儒家仁政思想。”
张斐笑道:“可见儒家思想是考虑到这个问题,故而最终也战胜法家之法,笑到了最后。
但儒家之法跟法家之法有一点非常像似,也是完全面向君主,仁政思想里面的每一句话,虽然劝说要善待百姓,但都是大臣跟君主说得,方才司马学士所言,其实就是典型的儒家之法,他要求的是,君主的指令从(一)变成(零),那官员就只需要反馈(零),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