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税只是大明的第二大税种,而维持整个大明王朝运转的最大动力其实是粮税。
粮税的下滑是肉眼可见,特别是景泰之后,文官集团一步步做大,以致地方收上来的粮税变得越来越少,这跟日益增加的耕地面积明显相悖。
虽然他很想即刻着手于全国清丈,将那些隐田的官绅豪强通通揪出来严惩,但这个事情却不能操之过急。
且不说这个举动很容易遭到整个官绅阶层的反扑,而且自己这边拍板容易,但想要落实到地方还需要有人去贯彻。
此次整顿盐政之所以能够收获奇效,他从来都不认为是自己的功劳,真正有功的那个人是负责具体操作的王越。
只是王越只有一个,但大明有一千四百多少县,这里还不包括州衙,根本不是一个王越便能够办妥的事情。
何况,王越还得在地方继续整顿盐政和清理积引,加上自己对王越还有其他安排,现在亦是分身乏术。
正是如此,清丈田亩不宜操之过急,更不可能一下子便推行于全国。
在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之前,他并不打算胡乱推行下去,到时所托非人只会浪费现在好不容易营造的大好局面。
“臣受教!”刘忠只觉得这话甚有智慧,当即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万安和刘吉交换了一个眼色,单是朱祐樘能说出这种富含智慧的话,便已经证明眼前的帝王确实是拥有远超常人的智慧。
结合刚刚抛出来的刁民册,或许眼前这位帝王在武功方面不及太祖和太宗,但论治国智慧已经算是有明以来第一帝。
新任礼部右侍郎丘濬是第一次前来养心殿参加这种高级的会议,更是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这位新帝,不由得惊讶地张开了嘴巴。
他亦是意识到自己所编写的《大学洐义补》为什么没有得到陛下的回复,敢情自己所推崇的理论压根入不了皇帝的法眼。
礼部左侍郎刘健眼神复杂地望着这位主导全场的帝王,曾经那个老实又天真的乖学生形象越来越模糊,而眼前英明神武形象的帝王越来越清晰。
毕竟他还是错过了,而今的帝王跟他是渐行渐远。
其他几位初次前来的六部侍郎看着眼前帝王的执政智慧,亦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武勋集团已经被陛下收拾了,若是他们还一直跟着徐溥眉来眼去的话,绝对是要落得没有好果子吃的下场。
朱祐樘并不理会这些臣子的所思所想,便继续谈论正事地道:“李卿,两淮的积引清理得如何了?”
工部尚书贾俊等人便纷纷扭头望向户部尚书李嗣,亦是好奇清理积引事情的进展,其实主要还是关心接下来盐税的收成。
户部左侍郎陈坤和户部右侍郎刘忠都是知道实情的话,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个弧度。
“回禀陛下,现在清除积引的成效非常!王越收缴的赃银将近三百万两,而今遵照陛下的指令,已经开始着手整理积引,陈年旧引有望在今年便全部清理完毕!另外,两淮清丈的盐田完毕,地方的库盐日足,今九边盐商中盐价已经是太祖之时的两倍。因两淮产盐量有增,预计今年朝廷的盐利是太祖之时的四倍!”李嗣的嘴巴笑得合不拢嘴,显得如实汇报道。
这一次交由王越总理盐政,朝廷可以说是赢麻了。
朝廷不仅从盐政系统掀出一大帮蛆虫,而且通过丈量找回四分之一的隐匿盐田,另外还从李之清等官员和那帮盐商得到了三百万两。
正是因为有着如此多的银两,清除历年积引这件事情变得简单起来。
那些由两淮都转运使司所发行的折色盐引一律全部按原价退还,通过九边中盐所得的盐引可以享受半价购新引或折色退还,而王府和勋戚的积引通通作废。
虽然清除盐引可能要将三百万两赃银耗光,但现在盐税的实际收入达到太祖时期的四倍,简直给大明财政开拓了一个水流不息的水龙头。
从长远来看,这无疑是一笔十分划算的买卖。
话音刚落,礼部尚书徐琼当即感慨地道:“盐税竟然已经是太祖之时的四倍,这也太恐怖了吧?”
“若是如此的话,那么今年的财政岂不是美哉?”今天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兵部左侍郎何琮眼睛顿时一亮,显得十分欣喜地道。
刑部尚书杜铭是一个较真的性子,便是好奇地询问道:“李尚书,为何能比太祖时期多上三倍?”
“今天下食盐者多,盐易于售出,自然就会让盐商出更高的价了!”兵部尚书张蓥是生于富庶之地的松江人,显得理所当然地抢答道。
朱祐樘前世便是研究行业发展趋势的,自然知道这并不是全部的实情。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一则是现在日益增多的盐商竞争加剧,二则经过这么多年的垄断等原因让百姓接受更高的盐价,所以盐业的蛋糕已经被做大了。
不过有些事情是不可能避免的,虽然朝廷可以行政干扰来打压盐价,但这样做只是让盐商从中得到巨利。
现在朝廷只需要尊重市场,维持一个合理的盐价且保证百姓有盐可食即可。
其实较高的盐价才是有益的,只有较高盐价才能产生足够的溢价,从而刺激各地盐商售盐的积极性。
只有持续足够的利润,这样才能让大明的食盐主动下乡,送到散布在全国各地的村落之中。
朱祐樘自然没有理由拒绝这到嘴的肥肉,毕竟自己手里有足够的银子才能更好地发展自己的军队,亦有底气接下来整治粮税。
吏部尚书李裕等人是听信了张蓥的解释,显得若有所思地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