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姚皮笑肉不笑,“呵呵。”
陈平安不愿死心,“呵呵是多久啊?”
宁姚忍了半天,见陈平安没有放弃的意思,只好老实回答:“就是‘呵呵’这么久,我刚听完十八停口诀就学会了。”
陈平安哀叹一声,拿过养剑葫,默默喝了一口酒,“当初拿到撼山拳谱,学拳是这样,如今十八停,练剑还是这样,我是不是一辈子都追不上你啊,那还怎么成为大剑仙……”
不过陈平安不等宁姚说什么,就已经自己想通了,“不过没关系,饭要一口一口吃,别人如何,都是别人的好,自己的越来越好,自己知道就行了,哪怕慢一些都没事。之前答应你练完一百万拳,当时连自己都不敢想象这辈子能打完,结果这么快就只剩下两万拳,以后怎么样,谁知道呢。”
宁姚问道:“别人?!”
说错话的陈平安满脸尴尬,只好呵呵一笑。
宁姚想了想,“那就早点去剑气长城?”
陈平安摘下腰间的那块玉牌,犹豫道:“可是我应该明晚子时才能入关。”
宁姚已经雷厉风行地起身道:“你东西收起来,我带你过去,那个什么蛟龙真君不是说了有事找他们吗,倒悬山自己说的,总不好反悔。走吧。”
陈平安在倒悬山本就没有放不下的,想着早一点在剑气长城练拳也是好事,就将桌上的物件全部收入飞剑十五当中,宁姚再次看到这把本命飞剑的时候,提醒道:“既是飞剑,又是方寸物,很难得,要珍惜。”
就连宁姚都觉得“难得”的东西,肯定不是一般的价值连城,陈平安点点头,记下了。
陈平安先去跟金粟说了一声,要提前去剑气长城。
那位桂花小娘站在自己房门口,百感交集,她最后与陈平安和那位宁姑娘微笑告别。
离开捉放渡这边的鹳雀客栈,宁姚带着陈平安来到孤峰山脚,结果稳坐倒悬山第二把交椅的小道童,一瞥那少年不合规矩的通关玉牌,再看那小丫头片子一脸天经地义的神态,气得小道童又从蒲团蹦跳起来,好在陈平安已经开始解释道:“这位仙长,之前我们在雷泽台那边,遇上了蛟龙真君,跟宁姑娘说,老真君他师尊已经颁下法旨,可以为宁姑娘破例。如果仙长不放心,可以与老真君商量一番,如果实在不行,那我就明晚再走这道门。”
小道童斜眼看陈平安,“你谁啊,这小姑娘的情郎?”
陈平安只是眨眼,不说话,跟小道童装傻。
小道童心中默念,与那个按照辈分算是他师侄的蛟龙真君聊了一下,再打量了一眼宁姚跟陈平安,“你们可以过关去剑气长城了。”
既然打定了主意,小道童就不再为难两人,他一屁股坐回蒲团,大概是觉得那个小姑娘太气人,干脆后仰倒去,手脚摊开,大大咧咧躺在蒲团上,然后打开那本道家典籍,盖在自己脸上,眼不见为净。
宁姚伸手握住陈平安,轻声道:“记住,跨入剑气长城之后,被剑气海水倒灌气府是正常事,你不能急,越急气机就越乱,只会一团糟。”
陈平安点头道:“懂了,我就当是在拉坯,只要心稳,一切就稳。”
宁姚白了一眼,“泥腿子!”
陈平安笑着握住她的手。
宁姚加快步伐,牵着陈平安匆忙跨入镜面大门。
坐在拴马桩上头的抱剑汉子啧啧称奇,“那边的年轻一辈,估计得疯掉不少喽。这傻小子接下来的待遇,肯定不比妖族好到哪里去。”
脑袋被书本覆盖的小道童闷闷道:“虽然我不喜欢这丫头的臭脾气,可看到她给一个愣小子骗到手,还是有些心疼啊。一个天一个地,这两人怎么凑一块的?不是乱点鸳鸯谱嘛,谁牵的红线?站出来,我一定戳死他这个半吊子月老,嗯,先戳个半死,留半条命容我骂死他。”
孤峰高楼之巅,三清铃之中的一枚,叮咚作响,只是悄不可闻,并未昭告天下,响彻倒悬山。
然后一缕气机转瞬掠至小道童脑袋上,掠入书中,然后那本书好似神灵附体,啪一声合上,然后对着小道童,就是左一巴掌右一耳光,很是清脆悦耳。
根本来不及躲避的小道童如遭雷击,然后恍然大悟,抱头求饶道:“师叔,我错了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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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跨入剑气长城后,宁姚心中一凛,但是很快释然。
原来她带着陈平安跨过倒悬山镜面后,不是出现在纳兰老头和师刀道姑那扇大门附近,而是直接来到了剑气长城的城头,直接省去了穿越城池和登上城头的那两段漫长路程,但是如此一来,陈平安估计就要遭罪了。
果不其然。
突兀来到城头的陈平安,满脸涨红,然后脸色铁青,最后浑身颤抖。
可是陈平安的眼神,始终清澈,古井不波。
之前那次是太过措手不及,如今有了心理准备,即便是一步登天,直接来到了剑气最盛的城头,陈平安对于吃苦一事,实在是太熟稔,无非是重返落魄山竹楼二层而已,只要不是当场暴毙,陈平安的心境,如有拴马桩,如江河砥柱。
两人所在的这段城头,附近并无剑修巡游侦查或是砥砺道行。
一位佝偻消瘦的老人从原地一步走到此地,笑望向宁姚,她有些脸红。
老人笑了笑,双手负后,虽然之前已经看穿大骊少年的底细,可今天还是绕着陈平安又转了一圈,点头道:“果然如此。”
随即老人有些遗憾,喃喃自语:“阿良哪怕在这里待了一百年,身上那点书生意气还是没有磨干净啊,不然拿到那把剑后,差不多能跟道老二在五五之间,如今这般都舍了家当,只是在天外天互换拳头,有啥意思,一个剑修没有剑,一个道人把自己当纯粹武夫,成何体统……不过话说回来,以她的脾气,未必愿意跟随阿良便是……可是选择这个质朴少年,也讲不通啊,难道是垂死挣扎,不愿就此消逝于天地之间?不对,她的性情,绝不是这样的,太傲气了,就像……不能这么说,应该是像极了她才对,那么到底是谁说服了她?文圣一脉的齐静春?齐静春一个读书人,学问应该很高不假,可与她,本就不是一路人,照理来说,是说服不了她的……奇了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