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景,不问一剑,就不是宁姚了。
她早就对一切与真龙有关的存在,远的近的,是人不是人,说过话没说过话的,宁姚都不顺眼已久。
本命飞剑斩仙悬停在宁姚肩头一侧,阴神归窍,宁姚身穿金醴,手持剑仙。
就在此时,宁姚眯起眼,有些意外。
先有一粒剑光破开天幕,去向似乎是飞升城附近。
再有一道更为完整的雪白剑光破开天幕,笔直一线从那尊神灵的后脑勺一穿而过,剑光越来越清晰,竟是个身穿雪白衣裳的小女孩模样,只是一撞而过,雪白衣裳上边裹缠了无数条细密金色丝线,她晕乎乎如醉酒汉,含糊不清嚷着嘎嘣脆嘎嘣脆,然后摇摇晃晃,最终整个人倒栽葱一般,狠狠撞入宁姚脚边的大地上。
那尊再次折损大道的远古神灵默然消散,就此离去。
宁姚没什么犹豫不决,等飞升境再说。
她弯下腰,将小姑娘姿容的剑灵“天真”,就像拔萝卜一般,将小姑娘拽出。
宁姚问道:“怎么说?”
小姑娘盘腿坐在地上,双臂环胸,两腮鼓鼓气呼呼道:“就不说。”
————
飞升城内。
一位远游至此的年轻儒士,在酒铺那边找到了唾沫四溅的郑掌柜,毕恭毕敬作揖道:“赵繇拜见郑先生。”
今天酒铺生意兴隆,归功于宁丫头的祭剑和远游,以及后边的两道突兀剑光落人间,使得整座飞升城闹哄哄的,到处都是找酒喝的人。
郑大风笑着起身,“可喜可贺。”
赵繇轻轻点头,没有否认那桩天大的机缘。
年轻容貌,不过真实岁数已经奔四了。
郑大风其实最早在骊珠洞天看门那会儿,在众多孩子当中,就最看好赵繇,赵繇坐着牛板车离开骊珠洞天的时候,郑大风还与赵繇聊过几句。
一来郑大风每次去学塾那边,与齐先生请教学问的时候,经常会手谈一局,赵繇就在旁观棋不语,偶尔为郑先生倒酒续杯。
郑大风与赵繇勾肩搭背,“赵繇啊,这儿好看的姑娘,多是多,可惜你来得晚,留给你不多啦。郑叔叔帮你选中几个,姓甚名甚,家住何方,芳龄几许,性情如何,境界高低,都有的,我编了本小册子,卖给朋友要收钱,你小子就算了。多光顾我这酒铺生意就成,往这儿一坐,读书人最吃香,尤其是年轻有为又相貌堂堂的,郑叔叔我也就是吃了点年纪的亏,不然根本轮不到你。”
赵繇苦笑道:“郑先生就别打趣晚辈了。”
这么多年的离乡远游,让赵繇成长颇多,昔年独自跨洲去往中土神洲,先是落难,因祸得福,在那孤悬海外的岛屿,遇到了当时赵繇不知身份的那位人间最得意。之后登岸一路游历,最终在龙虎山一座道宫落脚,修习道法,砥砺道心,不为境界,只为解心结。等到听说第五座天下的出现,赵繇就下山去,走着走着,就来到了飞升城。因为这个选择,赵繇要想返乡宝瓶洲,就要八十多年后了。
郑大风一本正经道:“开枝散叶,香火传承,这等大事,如何打趣得?”
赵繇笑着不说话。
郑先生的恭贺,是先前那道剑光,其实赵繇自己也很意外。
四把仙剑之一的太白剑身,一分为四,分赠四人。
陈平安。刘材,斐然,赵繇。
杀力最大的剑尖,蕴藉剑气最多的一截剑身,剑意最重的剑柄,承载着一份白也剑术传承的剩余半截剑身。最终四个年轻人,各占其一。
郑大掌柜用屁股挤走两个相熟的酒鬼,拽着赵繇在一张酒桌坐下,要了铺子里两碗最好当然也最贵的酒水。
郑大风轻声问道:“怎么来这儿了?你小子真舍得离乡未归百多年啊。”
赵繇笑道:“就是比较好奇这座崭新天下,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这会儿其实挺后悔了。”
郑大风轻轻叹息,算了算了,此地无银三百两,这种银子揪着心,旁人就别去扯了。
喝过了一碗酒,赵繇突然转头望了眼远处,起身结账告辞离去,郑大风也没挽留。
赵繇好似随便逛荡到了一条大街门口。
宁姚御剑极快,并且施展了障眼法,因为脚下长剑后边,悬空坐着个小姑娘。
在宁府门口落地后,宁姚收剑入匣,小姑娘就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宁姚走上台阶,没理睬身后,小姑娘只好自己起身,跟在宁姚身后。
赵繇本以为她会往自己这边看一眼,他就好打声招呼,不曾想那个女子只是浑然不觉,赵繇只好出声喊道:“宁姑娘。”
宁姚停下脚步,转头问道:“你是?”
赵繇笑道:“骊珠洞天,赵繇。”
宁姚问道:“然后?”
先前宁姚是真认不得此人是谁,只当做是远游至此的扶摇洲修士,不过因为四把剑仙的关系,宁姚猜出此人好像得了一部分太白剑,好像还额外得到白也的一份剑道传承。但是这又如何,跟她宁姚又有什么关系。
等到这会儿赵繇自报姓名,宁姚才终于有些印象,当年她游历骊珠洞天,在那牌坊楼下,此人就跟在齐先生身边。
赵繇给宁姚问得哑口无言,他刚要硬着头皮说几句客套话,只见那个不知身份的古怪小姑娘,扯了扯嘴角,斜瞥看赵繇,然后翻白眼,最后扯了扯宁姚袖子,稚声稚气道:“娘,咱爹活得好好哩,这不刚得手一截仙剑太白的剑尖,娘亲你与爹打个商量,以后当我嫁妆吧?咱年纪还小嘞,可舍不得嫁人离开爹娘身边,就按照爹的家乡习俗,先余着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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