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东山自顾自从两边吴瘦和郭曼倩,各取一根筷子,再俯身探臂,从桌对面拿来一壶罗巾手边的薏酒,陶弘行身前的一只酒碗。
白衣少年倒满了一碗酒,再将一双筷子,搁放在白碗上,微笑道:“我们今夜有鱼吃,好兆头,肯定年年有余。”
一个手持行山杖的“青年”走入馆子,笑道:“崔宗主,不妨说说看第三事,他们耐心不够,我倒是愿意听听看。”
正主终于来了。
崔东山微笑道:“未来桐叶洲中部,大渎沿岸,几十座仙家渡口几十座包袱斋,你们吃得饱么?”
张直坐在桌对面,笑问道:“怎么讲?”
崔东山说道:“不如让这桐叶洲,一洲渡口皆有包袱斋?”
张直问道:“注意事项呢?”
崔东山说道:“比如让一洲山河,各国京城亦有包袱斋。”
张直再问:“还有吗?”
崔东山说道:“再比如同理,让扶摇洲亦是如此。”
张直沉默不语。
崔东山笑道:“怕撑到?暂时吃不下的,可以余着嘛。今年余到明年,年年好过一年。”
张直笑道:“作得准?”
崔东山问道:“就不问我是谁?”
张直果然问道:“你是谁?”
崔东山掏出一把扇子,“我是先生的得意学生崔东山啊。”
张直笑道:“陈先生挑学生的眼光,崔宗主选先生的眼光,看来都很好啊。”
崔东山满脸狐疑状,“不是说反话?”
张直笑道:“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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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相貌极为俊美的青年修士,身穿一件碧绿法袍,独自走在灯火辉煌的京城内,皮囊出彩,可谓雌雄莫辨,反正都当得起“美人”一说。
故而此人走在路上,男子也看,女子也看。
正是桐叶洲镇妖楼飞升境修士,青同,反正闲来无事,他就来这边凑热闹。
这一路上,没走几步路,远远近近,就被青同发现了好几股气息深重的练气士。
“呵,水浅王八多。”
起先云岩国秦氏皇帝和满朝文武官员,都不由得担心作为首善之地的京师,一下子涌入这么多的练气士,会不会出现那种极容易变成里外不是人的冲突,不曾想是他们多虑了,至今为止,竟然尚未出现一起外乡修士欺凌本地百姓的官司,云岩礼部和刑部官员,原本一颗心都快吊到嗓子眼,就怕今夜在这天子脚下闹出点幺蛾子,明儿朝会就被皇帝陛下责罚丢了官,这会儿感觉终于可以把心放回肚子了。
青同突然停下脚步,一脸匪夷所思。怎么是她?来这里做什么?就不怕被砍吗?
只见道路前方的一个路边烧烤摊子,有个姿色平平的妇人,荆钗布裙的寒酸装束,带着个精怪出身的少女,妇人吃得矜持,少女吃得满嘴流油,两只手分别攥着一大把烤串,脸庞洋溢着幸福。
妇人转过头,微笑道:“青同道友,又见面了。”
旧王座大妖仰止,小河婆甘州,如今是她的记名弟子。
飞升境修士,隐匿气息的手段,堪称炉火纯青。同境修士之间,很难凭借类似掌观山河的手段获知真相。
青同立即压下心中涟漪,坐在桌旁,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少女腮帮鼓鼓,含糊不清道:“青同前辈,这么巧啊,放开吃,我请客!”
青同摇摇头,笑着婉拒道:“我就算了,吃不惯这么油腻的。”
“老板,再来十串烤鱿鱼哈!”
少女一边用实际行动证明这份街边美食的靠谱,一边继续劝说道:“好吃得一塌糊涂呢,青同前辈,你先尝尝看,这就叫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
青同欲言又止。
因为并不清楚仰止跟陈平安到底是如何约定的,青同担心画蛇添足,落个两边不讨好,还是不多说什么了。
仰止说道:“我又不蠢,一清二楚。”
青同神色复杂道:“那你还来。”
乖乖躲在那位小夫子帮你圈定的方圆千里之地,不好吗?
仰止神色淡然道:“我要只是一味躲着,你信不信,他迟早有一天会主动找上门去,我能在那边躲几年?一百年,一千年?如果假定那场问剑,一定会到来,我还不如趁着现在,还可以出门多逛一逛,吃一吃各地美食。”
青同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怕路上遇到那个米裕?”
仰止笑道:“毕竟暂时只是一个仙人而已,砍得死谁呢。”
青同无奈道:“你倒是看得开。”
仰止转头朝烧烤摊老板那边伸手招呼道:“各加十串羊肉和鸭胗,胡椒粉多撒些。”
摊子老板大声笑道:“好嘞,客官等着。”
仰止收回视线,“真不尝尝看?滋味不错的。”
青同还是摇头道:“真别劝了,又不是桌上劝酒。”
仰止打趣道:“我这徒弟,是想着你这个当前辈的大财主,回头能够顺便把账结了,我不一样,是真心跟你推荐这种美食。”
被师父揭穿那点小心思的少女河婆,她只是低头,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青同问道:“难道你就是那个‘景行’?”
仰止点头道:“在外游历,总得有个方便行走的身份。”
原来化名“景行”的仰止,摇身一变,成了大泉王朝的记名供奉,外界只知道她是一位来自中土神洲的玉璞境女修。
因为先有金甲洲武学第一人的韩-光虎,跨洲至此,受邀担任大泉姚氏的国师,故而这个凭空出现的“景行”,并非曾掀起太大的波澜。即便山上修士听说了此事,也只当是大泉王朝如今气数鼎盛,不会多想。
仰止突然说道:“桃亭也来了。”
这厮故意放出了一点大道气息,并未刻意收敛全部道气,所以仰止一下子就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青同笑道:“单论道龄,他算我们的晚辈吧?”
仰止说道:“这种话,我当面说得,你还是算了吧。”
青同双臂环胸,“一棵庭中树,一条看门狗,谁也不比谁好,怎就说不得了。”
仰止自嘲道:“再加上个阶下囚。”
一个精神瞿烁的黄衣老者,双手负后,散步在京城夜市。
老神在在,默默查探着一些个练气士的虚实,附带点评一句,这个不济事,纸糊的玉璞境,这个还是太弱,果然是浩然的元婴只能当蛮荒的金丹看……咦,这个还算有点嚼头,竟是一位仙人境的鬼修?他身边两个,好像也都不含糊,桐叶洲哪家山头,有此底蕴?
正是离开李槐身边的蛮荒桃亭,如今名动浩然的嫩道人。
此次“擅自”赶来桐叶洲,嫩道人动身之前,非要让李槐在老瞎子那边打好招呼,还帮李槐找了一堆正当理由,否则嫩道人根本不敢离开宝瓶洲,怕就怕离开李槐身边没几步,就已经被神通广大的老瞎子拽入梦中,至于后果如何,嫩道人都不敢多想。
既然嫩道人是去桐叶洲帮陈平安做大事,李槐当然没有异议,就用上老瞎子传授的一门秘术,与十万大山那边联系上了,老瞎子一听到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明显就有点神色不悦了,一听就不是自己弟子会说的话,亏得李槐见机不妙,就用上了自己的说法,说嫩道人既然是你给我安排的扈从,难道我还不能使唤他了?老瞎子一听,觉得有道理,只是让李槐捎句话给那条看门狗,如果李槐在此期间,有任何的意外,浩然嫩道人也好,蛮荒桃亭也罢,就自个儿去十万大山,先挖个坑,再把自己埋了。
在十万大山之外,嫩道人说话做事,有多跋扈,在老瞎子那边,嫩道人就有多狗腿,夹着尾巴做人。
京城一处不起眼私宅内,李拔正在书房看着一幅挂在墙上的桐叶洲中部形势图,鬼仙黄幔就坐在一旁,内心微动。
李拔问道:“有人暗中窥探此地?”
黄幔懒洋洋说道:“吃不准。”
东海水君府,设有三十六司官署,李拔就是经制司主官,而黄幔则是香火司的负责人。
二月二龙抬头。就是先前这天,就在巴掌之地的云岩国京城内,组建了一座山上罕见的祖师堂。如今道号“焠掌”的李拔,就在祖师堂内占据一席之地。之前他们登岸好似游山玩水散心一趟,在离开虞氏京城那座积翠观后,身为东海水君的王朱,因为职责所在,仍需看着那条归墟渡口航道,她就带走了宫艳和王琼琚,重新入海。她再让李拔,鬼仙玉道人黄幔,武夫溪蛮,留在云岩国京城这边,按照与崔东山的事先约定,在那座滑稽的祖师堂里边,只需给自家水府的李拔,留一张椅子即可。至于仙人境的黄幔和九境武夫溪蛮,不用在那边蹲茅坑不拉屎。
当时王朱出手惊人,直接丢给崔东山一件青瓷笔洗样式的咫尺物,里边装着一万五千多颗谷雨钱。
这就意味着大渎开凿一事,中期所需的神仙钱,已经早早有着落了。
除此之外,王朱跟崔东山提了个要求,多余的谷雨钱,让崔东山帮忙在积翠观附近,帮水府建造一座陆地避暑别院。
那个崔东山是个混不吝的,竟然直接就将那座积翠观划拨给了东海水君府。
在屋外院子里走桩练拳的溪蛮,笑道:“黄幔,找不找得到对方的踪迹,我去会一会?”
黄幔说道:“修士神识一扫而过,无迹可寻。真要顺藤摸瓜,也不是不可以,就是难度不小,我得用上些独门手段。”
李拔摇头说道:“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黄幔笑道:“虞氏王朝那边,真就那么算了?虞麟游如今好像就住在附近,一直提心吊胆。”
李拔说道:“主人自己都说了是无聊之举,我们就别小题大做了。”
黄幔说道:“那这位太子殿下,就是虚惊一场了。”
虞氏王朝的太子殿下虞麟游,如今就在京城内,他先前听从了妻子的建议,先别急着寄信给天目书院告状。
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无比正确,那位地位尊崇却性情叵测的东海水君,好像就是根本忘了那件事。
本会动摇虞氏王朝一国根本的大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先前那个真龙王朱,咄咄逼人,非但没有因为虞氏王朝新立年号“神龙”而领情,反而出言不逊,让虞氏朝廷将那位曾经立下不世之功的武将黄山寿,告老还乡!还威胁虞麟游如果不照搬,就不用当什么太子了。言下之意,潜邸储君都当不成,还怎么坐龙椅。
这次虞麟游壮着胆子赶来云岩国京城,未必没有与东海水君府主动示好的意图。
夜市那边,黄衣老者眯起眼,对面走来的这位,中年男子的相貌,就是瞧着有几分忧国忧民,不错,有几分道行。又是个仙人?不常见。恐怕在蛮荒天下的家乡那边,这家伙都算仙人里边能打的了。
看不出来,桐叶洲还挺出人才啊。
按照主人家乡那边的说法,就是粪堆里出金子了?
那人主动以心声微笑道:“可是嫩道长?”
嫩道人眯眼道:“你是?”
对方自我介绍道:“我来自中土大龙湫,叫司徒梦鲸,道号‘龙髯’。如今晚辈暂任桐叶洲小龙湫的代山主。”
嫩道人点点头,“哦,大小龙湫,听说过。”
看来鸳鸯渚那场斗法,名气不小,已经天下皆知了。是不是找个机会,再找个飞升境老修士干一架?
也就是跟着主人久了,耳濡目染,不然这句敷衍言语里边,可就要多出一个“没”字了。
嫩道人突然疑问道:“不是听说小龙湫封山了吗,司徒山主这是?”
约莫是觉得这么提问,有点打对方的脸了,要说自己那份结结实实的境界就摆在那里,当然不怕对方一个仙人多想。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说话做事太不讲究,容易连累主人李槐没有好名声,李槐要是受了委屈,老瞎子就会不开心,老瞎子不开心,他嫩道人不死也要掉半条命,反正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所以嫩道人立即变了嘴脸,挤出个自认为真诚的笑容,拗着性子拱手说着客气话,“我只是随口一问,道友切莫上心。若是有冒犯的地方,我在这里跟龙髯道友赔个不是,真心实意道个歉。”
其实司徒梦鲸也在疑惑,在鸳鸯渚那边差点活活打死南光照的嫩道人,今夜怎么如此好说话、懂得山上礼数了。
司徒梦鲸按下心中纳闷,笑着解释道:“小龙湫确实封山,不过大龙湫听说这边要开凿大渎,就想着略尽绵薄之力,我在这边处理过一些宗门事务,很快就会返回小龙湫。”
嫩道人爽朗笑道:“龙髯道友何必着急赶回山头,凑巧我也是刚到这边,就没什么熟人,道友不如多待几天,我们好好喝几顿酒?敢问道友住在何处,可有空闲屋子,若是行个方便,我就不用费心思去找落脚地方了。”
这趟出门,找机会多认识几个山上朋友,以后陪着李槐出门远游,到哪里就都混得开了。
约莫是嫩道人表现得太过热络,让司徒梦鲸有点措手不及。
只是稍微思量一番,司徒梦鲸还是邀请嫩道人去自己住处饮酒。
一个如今必然被文庙盯着的飞升境大修士,总不至于无冤无仇的,就来算计自己和大小龙湫。
前些时候,青萍剑宗的仙都峰密雪峰,飞剑传信一封,寄到了确实已经对外宣称封山的小龙湫心意尖。
看着那封署名青萍剑宗崔东山的书信内容,司徒梦鲸啼笑皆非,崔宗主你这是收破烂吗?
只是想到沸沸扬扬的大渎开凿一事,司徒梦鲸很快就想明白了那位崔宗主的用意,在信上,对方建议他们小龙湫这边,不用着急对外宣称将那两个谱牒除名的护山供奉,驱逐出境一事,可以丢到云岩国这边,不妨给它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不给工钱,当个十几年的苦力就是了,这就叫小惩大诫。
这是送上门的好事,司徒梦鲸若只是大龙湫修士的身份,可能还会觉得别扭,不愿将就。
自己都将它们扫地出门了,没理由再收回法旨。
可既然如今当了小龙湫山主,就压下心中那点不适,回信一封,答应此事,还在信上与崔东山致谢两句。
要不是已经封山,其实参与到大渎开凿当中,对小龙湫是个不错的选择。顺着这个思路,司徒梦鲸只是稍作思量,就立即书信一封,寄到中土大龙湫,让祖师堂派遣数位镜工地仙,由他们领衔,各自带一批亲传弟子和宗门外门弟子过来,一同到桐叶洲,为大渎开凿一事助一臂之力。用处不大,可多少是个心意,也算是桐叶洲小龙湫,在这件事情上边表个态,好挽回一些山上口碑。
已经拥有半部炼山诀的蛮荒桃亭,如今大名鼎鼎的浩然天下嫩道人。
如果再加上秘密来此的曳落河旧主,蛮荒旧王座大妖仰止。
这两位飞升境大妖,一个搬山,一个倒海,俱是最拿手的本命神通了。
鱼鳞渡,一艘名为桐荫的大型渡船,格外醒目。
不单单是桐荫渡船很扎眼,更因为如今这艘渡船之上,有个姓米的大剑仙,负责坐镇桐荫渡船。
米剑仙只是偶尔会走出楼船散心,凭栏而立,白衣佩剑,风采卓绝。
渡口这边,常有各座仙府的女修在此徘徊不去,多是年轻女子,只求一睹米裕风采。
每次米裕一露面,便有女子们的尖叫连连。
作为大渎开凿一事的发起人之一,青萍剑宗此次出山,声势不小。
由账房先生种秋和首席供奉米裕领衔带队,景星峰曹晴朗,金丹剑修陶然,少年剑修何辜和于斜回随行。
元婴境老虬裘渎,来自上宗那边的,有同样是元婴境的水蛟泓下,以及暂时还是龙门境的云子。
还有金师、摸鱼儿和挑山工在内的傀儡,带着一大拨用以开山卸岭、开辟河道的符箓力士。
今夜米裕正在亲自待客。
种秋和曹晴朗还真就不太合适。
因为是两位远道而来的家乡剑修,一少年模样,一老妪姿容。
分别名为邢云,柳水。
他们刚来桐叶洲没多久,先去了仙都山一趟,结果扑了个空,就直奔云岩国京城。
屋内,邢云笑道:“你就是米裕?”
米裕点头道:“我就是。”
幸好米裕在避暑行宫那边待过,还经常给隐官大人打下手,做些秘录归档的杂事,否则换成剑气长城一般的剑修,还真未必知晓这两位老剑修的来历。
两位离乡多年的老剑修,先前在米裕这边,亮出了各自的本命飞剑,再给出一封齐廷济的亲笔信。
密信末尾的花押,齐廷济以剑气做笔墨。米裕勘验无误,就算确定了他们的身份,再飞剑传信一封,寄往落魄山霁色峰。
邢云疑惑道:“记得米祜小时候,模样可不太凑合。”
柳水点点头,直言不讳,“比较丑。”
邢云忍不住问道:“你们兄弟俩,真是同父同母?”
米裕微笑道:“是亲兄弟。”
这类不中听的话,米裕在家乡,早就听得耳朵起茧了,从不上心。
何况剑气长城的本土剑修,言语都糙。
如孙巨源那般喜好附庸风雅的,毕竟是少数。
至于太象街陈氏家主陈熙,那是真有学问。
只是米裕比较奇怪一件事,邢云和柳水,是一个辈分的剑修,两人年龄相仿,双方的本命飞剑,“高烛”与“新月”,“祠庙”与“香火”,亦是绝配,但是两人却各自看不顺眼,按照避暑行宫的秘录档案显示,他们若是结为道侣,各自境界修为都可以拔高一大截,但是他们当年离开剑气长城的理由,竟然都是因为不愿看见对方。
柳水犹豫了一下,还是坦诚说道:“在蛮荒天下,我见着了隐官萧愻,她没有为难我,否则我根本没办法活着瞧见城头。”
邢云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此事,嗤笑道:“谁不知道你小时候就是隐官萧愻身后的跟屁虫,她放过你,不奇怪。”
他们好像还是习惯称呼萧愻为隐官。
柳水冷笑道:“你比我好到哪里去了,就会对董老儿溜须拍马,求着他传授上乘剑术,传给你了没有?学到几分了?”
米裕不愿意掺和这种拌嘴。
屋内就这么沉默下去。
邢云缓缓道:“高承怎么死了。”
柳水说道:“你怎么不说周澄怎么死了,如今都快心疼死了吧。”
邢云再次默然。
米裕问道:“喝点酒?”
柳水朝邢云那边抬了抬下巴,说道:“给他来两壶,好借酒浇愁。”
邢云冷哼一声,站起身,离开屋子,去船头那边透口气。
老妪瞥了眼挂在墙壁上的一把佩剑,目露赞许神色,说道:“不错。”
米裕说道:“醇儒陈淳安,曾经赠予月色,还帮忙炼剑,我这把佩剑才有如今的品相。”
老妪疑惑道:“陈淳安那样的读书人,愿意跟你这种人有交集?”
米裕笑道:“归功于隐官大人。”
老妪问道:“你好像很认可陈平安?”
米裕说道:“柳前辈最好称呼一声陈隐官。”
老妪笑呵呵道:“就因为他是你们上宗的宗主?”
米裕答非所问,“论战功,按照避暑行宫的计算方式,你们两个加起来,都不如我一人。论境界,我是剑仙,你跟邢云都只是玉璞境剑修。”
老妪故作恍然道:“原来如此。”
米裕微笑道:“在剑气长城,道龄当不了饭吃,也当不了酒喝。”
老妪站起身。
米裕跟着起身,“两位前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可别因为自己的待客不周,把柳水和邢云赶去龙象剑宗了。
柳水笑道:“再看看。”
到了船尾那边,老妪抬起手,轻轻捋过鬓角。
谁年轻那会儿,还不是个美人呢。
一座京城鸿胪寺名下的公馆,几乎每隔几天,刘幽州就会更换一处风景不同的“螺蛳壳”道场。
书房内,铺有一张竹席,刘幽州正一手持筷,一手捧着螺蛳粉,在那儿狼吞虎咽,视线却是盯着墙上的一幅地图。
一条未来大渎的绵延河道,在地图上用不同颜色标注出来,就像一根五颜六色的绳子。
每段好似竹节的,就是一段水域,各方势力,各自负责一段大渎的开凿事宜,定下工期,不得延误,如果某方势力进展顺利,可以受邀帮忙其余力有未逮的势力,花钱消灾,免得被祖师堂追究误工。至于“合龙”之事,祖师堂那边,安排有专门的仙师负责此事。
当时在场的各国官员,几乎都是人精,在心中迅速盘算了一下,一下子就看出这种评定功绩的算法,极其有利于他们这些山下势力。所以他们,各有先后,看了几眼坐在祖师堂对面的那些山上神仙,你们真就没有一点异议?
礼部刑部,出供奉仙师,工部派遣各种匠人和服役百姓,户部掏腰包出钱。
大渎水路,尽量绕开各国五岳和那些山神祠,免得犯了山水相冲的忌讳,当然如果有某国朝廷愿意更换旧址,另说。
大大小小,大渎途径五十二国,即便近期又有新国建立,也不会超过六十。
其中又有三十四个拥有宗主国的藩属朝廷,若非特殊情况,是无法参与祖师堂议事的。
所以此次“祖师堂”议事,就有不少小国君主、将相公卿来此,或与宗主国打点关系,希冀着能拥有一席之地,或是干脆来这边抗议,骂街的都有。
位于一洲中部的大伏书院,有副山长鲁缟亲临,带着个贤人杨朴。南边的五溪书院,是副山长王宰带着一位君子,唯独北边的天目书院,比较奇怪,竟然只来了一位君子。照理说那个气势凌人的副山长温煜,于公于私,他怎么都该露面的。
不过这几位桐叶洲书院副山主、君子贤人们,其实就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列会旁听。
不出所料,除了贤人杨朴,他们陆陆续续都已经离开云岩国。
还有几件意料之外的趣事,比如小龙湫那边,请来了一批来自上宗大龙湫的镜工。
再就是如今连同山主加供奉才三位的太平山,竟然也出现了一拨气象不俗的练气士,看样子,境界都不低,而且肯定来自别洲,因为他们刚刚才开始学习桐叶洲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