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甚险,请王爷到中军行辕。”侯海的声音劝道。
朱高煦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没说话,但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在一里多的地方被石弹打中,那该得多倒霉?
官军的重炮一阵接一阵轰鸣。朱高煦下令道:“把碗口铳抬到边上来,放炮!”
一个武将愣了一下,依旧抱拳道:“得令!”
哪怕是在高地俯射,碗口铳也打不了那么远,根本够不着官军大阵。所以刚才那武将有点迟疑,最终没有多嘴。
过了一阵,坡地上方到处腾起一阵阵滚滚白烟,汉王军的炮声也跟着轰鸣起来。
有没有打中并不重要,反正洒金坝纵深里,绝大多数将士也看不见山坡下的光景。只消让大伙儿觉得,两军正在用炮对|射就可以了,大伙儿不只是坐在这里挨轰。
未时斥候奏报,官军小股步骑进入了洒金坝北面山林。那边地形复杂,有起伏的山林和池塘。朱高煦叫大军右哨派兵过去阻击,同时到处放火烧林。
及至下午申时,北边的山林里已多处浓烟弥漫,好些地方发生了火|灾。那树林一旦烧了起来,一天内是扑不灭的;就像南边的松林坡,一大早就燃起了大火,眼下还在烧。官军的大军,难以再从大火浓烟弥漫的山林推进。
正东面的官军大阵炮轰一阵接一阵,连续了轰鸣了一个多时辰,直到申时还没消停。这时官军再度从南豁口发起进攻,这边山坡下的大量方阵依然没动弹。
汉王中军主力在洒金坝正中,官军只有以数万人的多个方阵大举进攻、才能起到作用;但官军若要爬一里多地的大斜坡上来决战,这样的决策似乎风险太大。
朱高煦也没下令诸军俯冲。南豁口的战线未崩溃,汉王军大部人马,便一直洒金坝中间没出动。
在官军洪武大炮的连续轰击下,汉王军的方阵里时有伤亡。但随着炮击的持续,将士们反倒渐渐镇定了……人总是会下意识地遵从经验。那火炮在一里多地外打实心弹,且毫无准头,十炮不一定能打死一个人;而汉王军有好几万人。人们已从初时的担忧中回过味来了。
不过除了南豁口战场打的惨烈,整片大营大多人马都没上去干。人们只闻炮声和远处的杀声,将士们似乎有些焦躁起来。
太阳正逐渐向平原地平线接近。
就连朱高煦身边的一众部将,神情之间也十分烦躁的模样。他们时不时望向朱高煦,时不时盯着山坡下闪烁的火光、腾起的白烟。
此役,乍看是官军进攻汉王军;但汉王军走了一千多里来四川,实际是汉王军攻打四川官军才对。现在汉王军在洒金坝高地上缩了一整天,就等着官军进攻,确实有点怪异。
朱高煦站在战马旁边,回顾左右,终于开口说话道:“本王打过很多仗,从经验看防守比进攻更有利。所以我选洒金坝,先守着不动,就是要占薛禄的便宜。”
许多武将听罢都纷纷侧目,却都没吭声。
朱高煦继续道:“不过防御的战果也很小,毕竟成功了也只能保持不败,无法守着就能击败对手。还得反击!”
众将听到这里,渐渐有了生机,纷纷议论起来了。还有人请缨要做前锋,欲居高临下攻打山坡下的官军主力。
不料朱高煦转头眺望了一会儿山下的光景,却仍未下令进攻。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平原上的大阵,沉吟道:“我琢磨,人做事时就是凭一口气。再高的山,憋着一口气、下定决心要爬上去,那便能一往无前;若是忽然有人在半山腰告诉他,那里有个客栈可以歇了,那股劲一松、便再也爬不动了……”
说话之间,原野上的橙红色太阳,仿佛正平放在地平线上。
轰鸣的炮声也停了。站在高地上,能隐隐约约地看见,官军大阵后方的人马,正在渐渐向西移动。
朱高煦立刻扶住马背,一脚踩到马镫上,转头道:“持续敲击大鼓,传令全军,决战的时候到了!胜败在此一举!”
“得令!”众将齐声吼了一声。
周围一片喧哗,许多坐着的蹲着的军士都站起来了。武将们的吆喝声四处可闻,诸阵开始结阵。
“咚、咚、咚……”剩金寺外面的一面大鼓的巨响,向四面八方传去。夕阳西下,洒金坝上反而热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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