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景异喘着气,笑声终于消停了下来,他摇头道:“没事,我是真觉得非常……就是非常舒服。不骗你们。”
朱高煦忽然想起了段雪恨,心道:难道自|虐真的有快|感?
然而阮景异继续说道:“真的,如果你被所有人抛弃,便能感受到天地开阔了,有一种百无禁忌的快活。以前我总是被国家大义、道德恩怨束缚,活得战战兢兢提心吊胆。重光帝、阮帅等许多一起起兵的人都死了,只有我投降苟且偷生。可而今看来,这有甚么可怕的?世人对不起我,我为甚么要对得起谁!”
屋子里再次冷场下来,阮景异不笑了,陈仙真也不哭了。
许久之后,曹福指着陈仙真责问道:“陈仙真,你这次进京,究竟安得甚么心?你……”
“曹福!”朱高煦忽然打断了他。
曹福急忙住嘴,躬身讨好道:“奴婢在哩。”
朱高煦道:“不要再追究了。”
曹福忙劝道:“可是皇爷,陈仙真确实很可疑,要不送她去诏狱,严刑拷打?”
朱高煦道:“不必了。张辅是员良将。”
曹福一脸茫然。
朱高煦也觉得自己没说清楚,便又道:“朕相信张辅只是无心之失。但因张辅在朝中树敌不少,有些人根本不会管他是甚么心,只会觉得这是个倒张的好机会。
如果陈仙真图谋行刺的事闹出去,必定有一些人想趁机对付张辅;这事儿弄不好,得搞出一场不大不小的政|治风浪。摆到台面上,国有国法,最少张辅失察的罪、连朕也没法给他开脱。”
曹福听罢,恍然道:“皇爷英明!”
陈仙真愕然看着朱高煦:“圣上为何会猜忌,妾身是刺客?”
“不然呢?”朱高煦一脸无辜道。
陈仙真终于渐渐冷静了不少,她沉住气问道:“圣上有甚么凭据,至少也得有合乎情理的推论罢?”
朱高煦道:“此地不是司法衙门,为何要讲证据、情理?”
不过朱高煦马上觉得,陈仙真好像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陈仙真刚刚一进京,甚么也没做;毫无实据不说,甚至连一套比较有逻辑的推理也没有。朱高煦便给她定罪了,似乎有点过分。
但朱高煦确实不是想存心冤枉她,而是通过种种迹象、产生的一种直觉。得出如此结论,理由肯定是有的,但目前他无法严密论证。
朱高煦不打算改变主意,对曹福道:“着锦衣卫,把陈仙真先送到凤阳去。”
陈仙真愤愤地盯着朱高煦:“你……为何如此轻视别人,你高贵、就该把安南人看得如此低贱吗?”
朱高煦不想和她争吵,但她却提到了“安南人”,顿时把事情上升到了政|治高度。朱高煦只好说道:“高贵与低贱,真是一个永恒的命题。你可以说朕轻视了你,但不能说朕歧视安南人。”
他看了一眼阮景异,又道:“安南人、包括安南的瑶族、夷族、苗族等,人种与咱们是相似的,根本达不到歧视的程度。而国家之间‘以小事大’、‘夹缝生存’,那是一种秩序与谋略,你没到那个位置,便不要操|心那些事了。”
陈仙真冷冷道:“侵略抢夺,在圣上口中,竟也是如此轻描淡写。”
曹福呵斥道:“陈仙真,你敢如此对皇爷说话?”
朱高煦抬起手,示意曹福不必计较,接着说道:“曹福,你把阮景异带回去歇着罢。”
二人谢恩告退。
这时,朱高煦对陈仙真说道:“你是一个容易被人绑架责任的人,你若真的无承担之心,那别人便从你身上、看不到回报的希望;而且你又怎能放不下、别人强加给你的东西?
朕听你们言语中提及‘二征夫人’。陈仙真,你这样的女子确实能扛得起国家责任?这世上只有三种事,你的事,我的事,上天的事。你没享受到神一般的权力与奢|靡,又何必承担上天的责任,何苦来哉?”
陈仙真绝望地盯着朱高煦:“你真是冷血无情的人!”
朱高煦抬头看着上面,又从窗户看出去,抬起双臂做了个手势:“不然呢?你想看到朕,也像你那么混乱崩|溃吗?”
陈仙真又道:“你总是侮|辱我!莫名其妙给我定死罪!”
朱高煦不必再辩解这些问题了,他走到窗户前,看着外面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转过头看着陈仙真。陈仙真一脸诧异,似乎没料到、她认为傲慢的朱高煦会再次理会她。
朱高煦道:“被强加的悔恨与愧疚,其实容易自我原谅,是可以化解的。最无法逃脱的,其实是自己作|死(赌|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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