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宋星阑穿着黑西装,单手插兜拿着酒杯靠在桌边,正在和别人说话,他额前的发被全部往后梳去,露出完整而鲜明的一张脸,宋谨无法从那张略显模糊的照片中对比出宋星阑到底成熟了几分,他只是心知肚明,宋星阑一定越来越可怕了。
宋向平在多伦多的公司现在应该已经完全交到了宋星阑的手里,当一个疯子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财富,他的危险性也一定会上升到更恐怖的程度,宋谨简直不敢想如果再次见到宋星阑,他们之间会是什么样子。
宋星阑出国的这三年里,宋谨和宋向平几乎断了联系,那好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彻底分割,宋谨已经有能力养活自己,宋向平或许觉得自己也尽到了最后的义务,再加上实习时宋谨拒绝了宋向平要为他开后门进事业单位的提议,使得他们之间再没有什么可谈。
宋向平并没有移民,因为袁雅流产了,当初宋向平的想法应该是在袁雅怀孕期间办理好移民手续,让孩子直接在国外出生,但袁雅流产后,移民的事却被搁置至今,宋谨甚至怀疑,宋向平好像是在给他自己留退路。
他或许在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跟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而如今的袁雅不知道是否还能做到这一点,给宋向平生一个孩子。
但这些对宋谨来说,已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袁雅是在宋星阑走的那天流产的。
这件事宋谨原本一无所知,毕竟他连袁雅怀孕的事都是从宋星阑的口中得知,但某次他在一家书店意外碰见了袁雅,视线交汇来不及躲避,宋谨只能上去打招呼。
“你好久没回家了。”袁雅似乎有些消瘦,望着宋谨笑,“跟你爸爸闹矛盾了吗?”
宋谨摇摇头,然后他问:“阿姨你还在学校上课吗?怀孕了还工作会不会有点辛苦。”
袁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然后抬起头,笑容有些发涩:“孩子……没有了。”
宋谨当时怔怔地愣在原地,下意识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多月前,就是星阑出国的那天。”袁雅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她轻轻抿了抿嘴,说,“不说这个了,你快开始实习了吧,有什么方向吗?”
后来他们聊了什么,宋谨通通都不记得了。
整个人好像被什么东西拖着,虚沉无比,连回应话题都生涩勉强,只剩宋星阑的那句话在脑海里清晰回绕:我最讨厌跟别人分享,不管是钱还是人,没出世的也不行。
宋谨第一次知道,原来人是真的会冒冷汗的,在人来人往的书店里,在温柔娴静的袁雅面前,明明周围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值得他害怕,他却觉得毛骨悚然。
他不愿意以迁怒的心态将这件事往宋星阑的身上套,可无论谁听到宋星阑的那句话,都无法不将袁雅流产的事与他联系起来,何况是宋谨,他最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个什么样的疯子。
“你怎么了?”何浩见宋谨送完甜品以后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问他。
宋谨稍稍回了神,抿嘴淡淡地笑:“没什么,在想事情。”
何浩像是松了口气:“看你脸色不太好,我还以为你被客人骂了。”
“哪有客人会骂他啊,这么温柔好看的店员。”唐闵摘了手套从工作间里走出来,“走吧,吃饭去。”
外面阳光明媚,是初秋该有的好天气。
宋谨回头望了一眼橱窗,看到那几个女孩还凑在一起看着平板。
她们大概永远无法将那个西装革履年少优越的人与一个阴鸷冷情的疯子联系在一起,这个世界本来就充满伪装,当你没有彻底走进一个人,或是没有被一个人真正恨过的时候,你永远不能描画出对方本真的模样-
今天是何浩第一家甜品店开业的五周年,他把唐闵和宋谨叫出来吃顿饭。
宋谨住的村子靠近山脚,虽然交通便利,但离市区远,出来一趟确实也要花点时间,下了高速还得跨一座大桥,今天要不是何浩派了车去接他,他真的不一定会出门。
对于宋谨来说,他只想平静地过好自己的生活,工作、看书、学习,他养了一只橘猫,叫葡萄柚,是同村的一户人家里抱来的,才六个月大,已经快十斤了,很粘人。
“宋谨,我看你都要提前老龄化了。”何浩边吃边说,“以前就不怎么爱说话,现在更安静了,是不是与世隔绝太久了?”
“你别把乡下想得这么落后行吗。”宋谨笑,“人家的小别墅造得比城里还漂亮,地又宽敞,空气也好,舒服多了。”
“是吗?你们村里还有空地吗?我买一块,造个房子,以后养老用。”
宋谨说:“你可以去考察一下。”
“不过现在开发得这么快,说不定到时候你们那儿都得被征用了吧。”何浩突然压低嗓音,“最近被敲门的那个厅级干部,不就是因为这些事么。”
“好像是被体制内的同圈人实名举报的。”唐闵说,“说在私企里有私人股份,全被揪出来了,还牵扯出了几个集团高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