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去认罪。”
邓瑛怔了怔,“见了老师……就去。”
“那我又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到了你了。”
邓瑛喉咙一哽。
杨婉续道:
“我一直在跟你说,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你自己的身子,吃饭,睡觉,都不要马虎。但是,只要你一个人呆着,你就瞎整,你知我看你自伤,自毁,我心里有多难受吗?”
“我以后都不会那样了。”
“嗯。”
杨婉应着弯曲了膝盖,将自己在邓瑛身边缩成一团。
“去吧。”
她含糊地说了一句。
邓瑛低头看向他,“去什么地方。”
杨婉没有出声,鼻息一阵一阵地扑到邓瑛肩上。
邓瑛将手从被褥里抽出来,将里侧的被子全部扯罩给她。
他希望在自己的这方居室里,杨婉能睡得温暖一些,但他至今不敢抱杨婉的身子,哪怕她已经在他身边睡着,哪怕她的手正安静地放在他腰上,他仍然不敢奢想哪怕一次未得她准许的触碰。
但是,杨婉靠着他的时候,他便没有那么厌弃自己的身子,甚至希望这副残躯能够残喘久得一些。
其实,自认伪造遗诏的这个决定,邓瑛早已经做了,杨伦和内阁怎么想,他并不在乎,他唯一害怕的是,杨婉会哭。
但是她没有哭,她关照的还是他之后的饮食和起居。
那些话给了邓瑛一个错觉,好像他和杨婉还有很长久的日子要过,他还可以老去,可以跟她一起在外面的宅子里,煮煮面,修修屋顶。
他必有一死,但他想活着,只因为身边的这个人,她太好了。
——
雪又下了整整一夜,终于在次日的清晨下透了。
杨婉醒来的时候,邓瑛已经起床了,他给杨婉煮了一碗米粥,粥碗旁还盖着一碗蛋羹。
地也已经扫过,洒过一层压尘的水,赤脚踩上去,还湿漉漉的。
杨婉下床穿上鞋,坐在桌边吃饭。她昨天画的邓瑛像还放在桌边,画上的邓瑛鼻子眼睛都不周正,但杨婉却越看越觉得像。
她喝完粥,将笔记合上,收入怀中。
起身端起碗筷,去护城河边洗。
李鱼时常烧的那个炉子仍然放在护城河边,但上面的水壶已经不见了。
杨婉端着碗筷路过那个炉子的时候,见炉旁蹲着一个人,走近看时,竟是陈桦。
他蹲在地上摆碟子,两盘糕饼,一盘果子干。
听到杨婉的脚步声,拔腿就要走。
“陈掌印是我。”
“婉姑娘呀……”
“嗯。”
杨婉放下碗筷,走到炉边,“来看李鱼吗?”
陈桦抹了一把汗,“是啊,李秉笔死了,云轻不在了,只能我来看他,如今陛下还未大殓,私下烧冥纸是死罪,我只能摆这些,好在,这个桂花糕和糖油酥,都是李鱼爱吃的。”
他说完,双手合十,“李鱼啊,你一直叫我姐夫,但我什么都没对你做过,连埋葬你都做不到,还要累人邓督主,姐夫是真的没用……”
“陈掌印,别这样说。”
陈桦摇了摇头,重新蹲下身,哽咽道:“从前他想要一两个糕饼,我都顾着自己的面子,没给他去讨,如今想想,我哪里算个人。李鱼,今天姐夫给你讨了两大盘,你慢慢吃,下个月……姐夫来看你的时候,还给你带啊,你想吃什么,赶明儿空了,托个梦,告诉姐夫一声。”
说完,弯腰大拜,含泪道:“走好啊,走好。”
杨婉望着地上的糕饼和果子,“不要走好,黄泉路上停一停,回头看看。只要你不瞑目,我们也就不妥协。”
陈桦泪湿眼眶,抬头对杨婉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李鱼死得冤枉。”
他说着便朝杨婉屈膝跪下。
杨婉忙弯腰扶他,“掌印做什么,起来。”
陈桦道:“李鱼和李秉笔一日之间都死了,云轻一定会受牵连,我救不了她,尚仪局有尚仪局的规矩,姜尚仪也不会救她,只有你和邓督主会帮她……”
他说着抹了一把脸,“我知道这话一旦让旁人听到,会对你和督主不利,所以我一直忍着,不敢来问督主和你,我今日说出来,也不是想要你告诉云轻在什么地方,我只是想……想谢你和督主的恩,你们什么都不用跟我说,让我记着这份情就行。”
杨婉索性蹲下身,平声道:“掌印,这不是恩情。他们本就不应该死,我不是神,但我知道因果报应都在路上,李鱼不原谅的人,我也不原谅,你也不能怕,我们活着,不仅仅是为了记个别的恩情,还要为‘公道’说话,即便此时不是时候,但总有一天,天还会降雪,我们还能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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