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赌的这个万一,不是赌仰止脑子不够用,蠢到了不知轻重的份上,而是赌她的戴罪之身,押注她的身不由己,赌那黄鸾会来一次小小的火上浇油。假设剑气长城守不住,妖族入侵浩然天下,求什么?自然是山河万里,大妖们各自所求的大道,与谁求?靠兵强马壮?靠攻城战功?当然是,但真正最关键的,还是托月山的一句话,准确说来,是那妖族大祖的一个心意喜好。只是很可惜,那仰止没咬饵上钩,十分谨慎。由此可见,蛮荒天下的大妖,是何等的务实不务虚,这是我,以及在座各位,都需要借鉴的地方,更是需要警醒对手的地方。所以我们不能想当然。”
说到这里,陈平安眼神凌厉,重复了最后一句话:“所以我们不能想当然!”
陈平安立即满脸笑意,“所以此后第四场第五场,哪头大妖负责坐镇,蛮荒天下大体上的攻势,滋味如何,是急缓有度,深谙兵法之道,还是傻了吧唧埋头送死,我们其实是可以事先预判一二的。不过对方拥有整整六十军帐,比我们还要精打细算,这点预判,意义不大,聊胜于无吧。”
南边墙头那边,陆芝哭笑不得。
这些言语,分明是那位隐官大人先前在城头上,察言观色,觉得没机会与她多念叨几句,结果很快就变成了她不想听也得听着。
对陈平安的印象没有变得更好。
不过陆芝对“隐官大人”的观感,还真就无形中又好了几分。
陆芝眺望南方战场,然后回头看了眼那座人人不出剑的“小天地”,她重新转头后,有了些笑意。
大概那些剑修,就是老大剑仙最期待的年轻人吧。
而她陆芝,与许多如今的剑仙,可能也曾都是这样的年轻人。
陈平安望向众人,收敛神色,换了一脸震惊脸色,疑惑道:“都到了这个份上,你们竟然还没点想法?我只知道下五境练气士,出手不停,会损耗心神灵气,还真不晓得脑子用多了,会越来越迟钝的。”
作为唯一的上五境剑修,米裕是最镇定自若的那个,不是境界高,只是觉得反正没他什么事情,隐官大人真要心生不满,与人秋后算账,也是林君璧、玄参这些年纪不大、却心黑手脏、一肚子坏水的小王八蛋顶在前边。
邓凉沉声说道:“妖族下一座结阵大军,全是剑修,我们此次变阵,对于这拨敌人而言,其实是一场我们喂剑他们学剑。例如剑仙们的出剑,如何以剑仙收剑的代价,换来整体剑阵的杀力最大,如何集中顶尖剑仙的出剑,争取毫无征兆地击杀敌方地仙剑修,肯定都会被学了去,哪怕对方只是学了个架势胚子,下一场剑修之间的相互问剑,若无应对之策,我们的损失定然会骤增。”
陈平安以折扇指向林君璧,笑眯眯道:“君璧,只管畅所欲言。”
林君璧立即有了腹稿,微笑道:“大势如此,我们处于劣势,剑阵自然不可更改。但是我们可以换一种法子,围绕着我们所有的关键地仙剑修,打造出一系列的隐蔽陷阱,我方所有剑仙,接下来都要多出一个职责,为某个地仙剑修护阵,不但如此,护阵不是一味防御死守,那就毫无意义了,一切作为,是为了打回去,因为我们接下来要针对的,不再是敌方剑修当中的地仙修士,而是敌方真正的顶尖战力,剑仙!”
陈平安点点头。
赌那万一,杀那仰止黄鸾不成,换成数位敌方剑仙来凑个数,也算不亏。
陈平安其实一直在等邓凉与林君璧的这番言语。
一旦有人破题,其余人等的查漏补缺,几乎是眨眼功夫就跟上了。
顾见龙看了眼画卷上的飞剑与法宝的对峙,然后翻开桌案上一本书册,点头道:“那我们就需要赶紧将这丙本翻烂才行,争取早早拣选出十到二十位我方地仙剑修,作为诱饵,丙本的撰写,原本是王忻水专门负责,估计接下来,肯定不能依旧只是王忻水一人的职责。在这之外,刚好我们又可以对己方剑仙们进行一场演武和测验,尝试更多的可能性。以前剑仙杀妖,还是太讲究自我,至多就是三三两两相熟的剑仙朋友并肩作战,但事实上,这未必就一定是最好的搭档。丙本成了下一场战役的重中之重,这份担子,不该只压在王忻水一人肩上。隐官大人,意下如何?”
陈平安单手托腮,手肘撑在桌面上,坐姿歪斜,好像在一张纸上随便写着什么,而那张纸,旁边就摊放着那本已经夹了好些纸张的己本,陈平安写字不停,看了眼顾见龙,笑着点头,“公道话。我亲自帮着王忻水完善丙本,圈画出担任诱饵的二十位地仙剑修。”
玄参跟着顾见龙的思路,继续说道:“先前我们对于己方剑仙的搭配出剑,能够验证效果的机会,还是少了些,刚好借此机会,砥砺一番,好让剑仙配合越来越顺畅。有了更多实打实的战功,剑仙自然不会太过心中别扭,不然我们隐官一脉的飞剑传信,长久以往,新鲜劲儿一过,剑仙性情何等清高,当下我们不过是占了新官上任的便宜,加上方才剑仙们出剑,确实效果还算不错,可如果止步于此,我们积攒下来的那点战功,不顶事,剑仙前辈们只会越来越懒得搭理我们。所以隐官大人说得对,我们隐官一脉的敌人,除了蛮荒天下那些畜生,就事论事,我方剑仙的境界、地位和心思,亦是我们隐官一脉的大敌!不可不察!关于此事,不能是事到临头,我们想到了什么就去做什么,缝缝补补,只会贻误战机,必须专门有人负责此事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