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位在崔东山眼中一盏金色灯笼熠熠生辉的金璜府君,金身神位所致,这尊山神又将山水谱牒迁到大泉蜃景城内的缘故,所以与大泉国祚一线牵引,崔东山眼前一亮,一个蹦跳起身,摇摇晃晃站在栏杆上,缓缓散步走向船头,始终眯眼凝神望去,顺藤摸瓜,视线从金璜府去往松针湖,再去往两国边境线,最终落定一处,呦,好浓郁的龙气,难怪先前自己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竟然还有一位玉璞境修士帮忙遮掩?如今在这桐叶洲,上五境修士可是不常见了,多是些地仙小王八在兴风作浪。难不成是那位大泉女帝正在巡视边境?
就说嘛,金璜府与松针湖的飞剑传信往来,不太合情合理,不该让一位金丹符箓修士代为回信,原来是那位水神娘娘奉旨离开辖境,去秘密觐见皇帝陛下了。
至于什么拦截飞剑、偷看密信什么的,没有的事。
崔东山收起视线,往南移去,因为远处有一队浩浩荡荡的车驾远道而来,有一位金丹剑修坐镇其中,附近马车上还有个身负文运的官员,北晋礼部衙门出身无疑了,如果不是一位才华横溢、自身文气过于出彩的读书人,那么就该是礼部侍郎的官衔,官品太高,显得北晋皇帝色厉内荏,太低,又太打大泉朝廷的脸,那么管着一国山水谱牒的礼部左侍郎,来谈金璜、松针山水两府的搬迁事宜,正好合适。
只不过北晋那边一定没有想到大泉决心如此之大,连皇帝陛下都已经亲临两国边境了,所以吃亏是在所难免了。
崔东山轻轻摇晃扇子,神色玩味,好像先生和大师姐,当年是遇到过那位大泉女帝的,好像关系还不错?而且崔东山通过与小米粒的闲聊,得知在裴钱眼中,“姚姐姐对我可大方嘞”?不过裴钱这话,最少得打个八折,毕竟是裴钱小时候与一位名叫隋景澄的北俱芦洲仙子姐姐,一起逛荡游玩的时候,给裴钱“无意间说起”的。如果没有例外,裴钱拿到手了隋景澄的礼物后,最后肯定还会补一句,类似“那个姚姑娘吧,大方归大方,长得也真是好看,可还是不如隋姐姐你好看呢,天地良心”。
不难猜的。真相肯定差不多这样了。
所以说没长大的大师姐,真是浑身的机灵劲儿。
就好像嗖一下,随便一个蹦跳,还能如何,落地后就长大了。
金璜府那边,宴席饭菜依旧,裴钱对于师父的突然离开,也没说什么,带着一帮孩子混吃混喝呗,只能尽量让那白玄和何辜吃相好些。
郑素询问那个名叫裴钱的年轻女子,会不会喝酒。
裴钱如临大敌,赶紧说自己不会喝,就没喝过酒。
郑素总不好对一个年轻女子如何劝酒,这位府君只好独自饮酒,小酌几杯兰花酿。
裴钱突然低头就近夹一筷子菜的时候,皱了皱眉头。
郑素也有些不悦神色。
不是酒桌上孩子们如何闹腾,其实都很安静,而是郑素察觉到金璜府外边,来了一拨来者不善的不速之客,在郑素的意料之外,知道会来,但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关键是其中有一位北晋国地仙,虽未在马车内露面,但是一身剑气沛然纵横,气势汹汹,分明是摆出了一言不合就要问剑金璜府的架势。
郑素因为分心府外动静,所以没有发现,饭桌上先是那两个名叫白玄和纳兰玉牒的小孩子,最早对视一眼,然后所有孩子都停了停筷子。
裴钱聚音成线与所有孩子说道:“吃饭。”
五个剑仙胚子这才继续动筷子。
白玄心声问道:“裴姐姐,有人砸场子来了,咱们总不能白吃府君一顿饭菜吧?”
裴钱笑道:“那是一位金丹剑修,你们几个凑一起,都不够看。”
白玄愣了愣,疑惑道:“在你们这儿,一个金丹剑修就这么牛气冲天啊,吓唬谁呢?搁在曹师傅的酒铺,别说金丹和元婴,就是上五境剑修,只要去晚了就没座儿的,哪个不是蹲路边喝酒,想要多吃一碟咸菜都得跟铺子伙计求半天,还未必能成呢。”
裴钱无言以对。
总不能说在浩然天下有些个洲,金丹剑修,就是一位剑仙了吧?
而在白玄他们的家乡,好像除了飞升境和仙人境,连那玉璞境剑修,如果路上被称呼一声剑仙都像是在骂人。
裴钱看了看这些孩子,眼神温柔,聚音成线,再次与他们重复说了句:“吃饭。”
你们安心吃饭,什么都不用管。
师父不在,有弟子在。
一样可以照顾好你们这些远游离家的孩子。
郑素根本不清楚裴钱在内,其实连那些孩子都知道了一位“金丹剑仙”的显摆身份,这位府君只是放下筷子,起身告辞,笑着与那裴钱说款待不周,有远道而来的客人来访,需要他去见一见。
裴钱起身说府君大人只管忙正事去。
纳兰玉牒和姚小妍跟着裴钱一起放筷起身,目送府君离开,其余三个小兔崽子,白玄在直勾勾眼馋那壶还剩下不少酒水的兰花酿,何辜在使劲啃鸡腿,于斜回在低头扒饭。
裴钱落座后,也不着急与他们仨说那些酒桌上的人情世故,至于两个乖巧懂礼数的小姑娘,多半是在家乡耳濡目染,所以懂得更多。
白玄问道:“裴姐姐,真不用咱们帮着金璜府助阵啊?”
裴钱说道:“不用。”
姚小妍小声问道:“裴姐姐,曹师傅呢?”
纳兰玉牒也眨着眼睛。
对于这拨孩子来说,那位被他们视为同乡人的年轻隐官,其实才是唯一的主心骨。
裴钱笑道:“师父有点事情,很快就回。”
白玄说道:“不打紧,小爷在此,到时候打起架来,你们都躲我身后。”
纳兰玉牒恼火道:“白玄,不是闹着玩的,你给我老实一点!”
何辜唉声叹气,摇头晃脑。
于斜回嘿嘿笑道:“愁啊。”
白玄双手抱胸,嗤笑道:“别给小爷出剑的机会,不然小小隐官的生平第一战,就是这金璜府了,说不定以后府君大人都要在大门口立块碑文,刻下五个大字,‘白玄第一剑’,啧啧啧,那得有多少人慕名而来?”
裴钱揉了揉眉心,看来自己得找个由头了,让这家伙早点学拳才行。
一袭青衫往北远游,掠过曾经的狐儿镇客栈,埋河,骑鹤城,桃叶渡和照屏峰,最终来到了大泉京城,蜃景城。
哪怕大战已经落幕多年,依旧有那山水大阵庇护这座大泉首善之地,此举会消耗不少大泉姚氏的国库神仙钱。
陈平安顾不得太多,视线游曳,直接以一身拳意破开阵法,落在城内一处府邸,甚至都不是府邸大门外。
一个浑身酒气的邋遢汉子,满脸络腮胡,原本趴在石桌上,与一位满脸怒容的佩刀妇人,姐弟双方正在有一搭没一搭闲聊,那汉子和妇人都猛然起身,看着那头别玉簪一袭青衫的男子,妇人一脸匪夷所思,轻轻喊了声陈公子,好像还是不太敢确定对方的身份,担心认错了人。而那个肩头有些歪斜的独臂汉子,一手撑在石桌上,瞪大眼睛颤声道:“陈先生?!”
陈平安轻轻点头,微笑道:“仙之,姚姑娘,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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