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藩郡王,除国者多,如今便只这四位郡国了。”
说罢,邬景和暗自摇了摇头。
如今的藩例,郡王嫡子,无论生几个,尽数封郡王;庶出则是镇国将军。
但往往又有例外。
譬如这樊山王、永新王与富顺王,其实就是上代樊山王朱祐構庶出的三个儿子。
换句话说,只要一个郡王足够能生,就能造出一堆郡王跟镇国将军。
一个郡王年禄银一千两,镇国将军七百两。
樊山王朱祐構以一己之力,就生了十一个儿子,三个郡王,八个镇国将军——一年就要吃掉近万两禄银!
这还是没算那些郡主一年的五百两,乃至后面继续繁衍的。
正因为这样道生一,一生二,湖广数十郡王,上百的镇国、辅国将军,有封号的多达二千余人,最低等的奉国中尉,一年禄银就有五百两。
单湖广宗室这只吞金兽,一年禄银就高达百万两,天下宗室更是难以道理计!
中枢几万两都抠抠搜搜,拖欠禄银简直再正常不过,神仙来了才能足额发放!
这边邬景和指指点点,满不在意,更让几位郡王皱眉不已。
各自对视一眼,立马看明白邬景和跟朱希忠来者不善。
樊山王朱载坅威望颇高,他拉住方才出面的德安王朱翊鐯。
前者站在朝阶之上,居高临下,礼节十足地看向一干不速之客:“成国公,此是仁庙亲书,文武百官在此步行。”
“您若是有心前来吊唁,不妨舍了这身下轮椅,步行入殿。”
他指着那块石碑,话里带刺,说是让人舍了轮椅,其实就是赶人——都坐轮椅了,又不是自己想下来就能下来的。
这话不失礼数,也表明了态度。
话音一落,几位郡王便鼓噪起来,齐声附和。
“成国公,若是对逝者这点礼数也无,也别怪我等将国公拒之门外。”
“朱希忠!尔等逼死藩主也就罢了,看在藩主今日丧礼的份上,我等不与你计较,还不下来步行!”
“国公肆意屠戮宗室,凌辱皇亲,难道连仁宗皇帝也不放在眼里?”
宗室渐围拢过来,鼓噪不断。
王府兵丁私下交换着眼神,踌躇两难。
见场面激烈起来,朱时泰有些慌张,连忙让身后的锦衣卫严阵以待。
“咳……咳……”
朱希忠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转头看了一眼仁宗留下的碑文,喃喃自语:“文武官员至此下马步行。”
朱时泰在身后听见,自以为抓住要领,连忙开口:“下马步行,我等又未骑……”
正说着,朱希忠摆了摆手,打断了朱时泰。
朱希忠抬起头,正视几位郡王,将几位郡王的神情一一收入眼中,愤怒、倨傲、忧虑、淡然,各有不同。
他将手巾收入衣袖,撑起身子,脸色肃然道:“本使,官同锦衣卫都指挥使,特进光禄大夫兼柱国,世袭国公,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加衔国朝太师,奉旨钦差提调湖广一切军政要务!经行之处,便宜行事!”
“礼数……咳……钦差巡案,就是今日荆府最大的礼数!”
“德安王张口闭口屠戮宗室,凌辱皇亲,难道是不知本官查的什么案吗?谋逆造反的大案,安容你搬弄是非!?”
“永新王言必称本官逼死泰宁王,搬弄湘王故事,项庄舞剑,意在陛下,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樊山王搬出仁庙手书压我,恐怕是忘了今夕何年……”
说到此处,朱希忠盱衡厉色,甚至带上了盛气凌人之感,勃然怒道:“本官代天巡牧,尔等区区几名郡王,小小一块石碑,竟敢让天使趋行!”
“如此不将陛下放在眼中,欲效前日黎山王府之事乎!?”
话音一落,身后锦衣卫陡然拔剑指地,击玉敲金,铮然作鸣。
几位郡王霍然变色。
朱希忠嚣张跋扈,竟至于斯!?
莫非今日真是为屠戮他荆府而来?难道不知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富顺王世子两股战战,将几位王叔护至身前。
樊山王惊声喊道:“难道还要杀我光湖广宗室不成?”
“这也是陛下的意思吗!?”
他死死咬住皇帝,悄然将事情往大了说。
难道当真不顾皇帝圣德,恣意妄为?
朱希忠神情冷冽,面无表情:“事到如今,樊山王还在饶舌。”
“本官今日为你荆府而来,当是便宜行事,若尔再是横加阻拦,本官此刻就是杀了伱,也在便宜之内!”
“勿谓言之不预!”
樊山王一滞,旋即沉默不语。
永新王将颤抖的手,揣进袖中,盯着靴子。
德安王却难以置信,失声道:“我等皇子帝孙,王爵之尊,没有我祖,焉有大明朝?”
“大明朝都是我等家天下,尔不过家奴,竟敢对主动辄喊打喊杀!?”
邬景和最是厌恶这等蠢货。
他看了一眼朝阶上居高临下的郡王,终于再忍不住:“我等钦奉圣意,如朕亲临。”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应宗人岂不在治下?”
“小小郡王,竟敢如此托大,天使面前,处高临下,倨傲答话。”
邬景和陡然作色,呵道:“给我滚下阶来!”
一声怒喝,群然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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