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清没什么想法,直接上手,捂住了虞幸的嘴,准备物理打断。
虞幸一愣。
他的亢奋还没有熄灭,久违的疼痛使他异常清醒,意识仿佛都升到了另一个维度,他很难形容此刻的感受,就好像,从人,变成了神。
可是堵住他嘴的那只冰凉的苍白的手掌,把他从通往“神”的那条路拉了回来。
他的精神仿佛在下坠。
一直坠落到熟悉的地方。
他眼中的幽光黯淡些许,诅咒没有说完,不上不下的停住了。
虞幸有些不解地回望亦清,他发现亦清很严肃。
“唔唔的唔唔唔共。”(我真的没有失控)
“闭嘴吧,小祖宗。”亦清感觉自己一只鬼都要流汗了,他避免和虞幸对视,深青色的眼瞳盯着虞幸心脏处的血洞看。
这人一直很能忍疼,要害被攻击也可以活很久,他还记得在摄青酒吧,这家伙被一个红衣厉鬼用五指洞穿了天灵盖。
可是那时候,虞幸很快就显示出了虚弱,还是和赵一酒配合着干掉红衣厉鬼的。
现在,虞幸连一点不适感都没有了吗?
这可不对劲,必须把这种情况扭转回来。
“你别这么兴奋了。”亦清见他没有继续说诅咒,松开了手。
他很想用一盆凉水往虞幸身上泼,可是条件不允许,他只能用青烟的阴冷给虞幸降降温。
虞幸:“还好吧,也没有很兴奋,你在担心什么?”
亦清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思考两秒,眼睛一亮。
“你认真想想,真的没有很兴奋?难道不是因为这里没人看管你,你就放飞自我了?”
现代化的词汇并不常出现在亦清口中,他已经很努力了。
在说话的同时,他悄悄打开扇子给虞幸扇风降温:“你知道这里直播间打不开,就这样玩吗?”
“如果赵一酒他们,现在其实能看得见你呢?你猜他们会想什么?”
虞幸脸上肆意又轻松的笑容逐渐凝结。
“你要是再不收敛一下,等我们回去,我会原原本本的把你的表现告诉他。”亦清观察着虞幸,改动了一下措辞,“告诉他们所有人。”
“赵谋尚且会找方法给你看脑子,曲衔青或许还会理解你,卡洛斯只会旁敲侧击的试探你,可是你猜,赵一酒呢?”
“那个小孩又要自我否认了,‘哎呀呀,我们的队长根本不想和我们长久的待下去,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也不在乎我们的心情。’”
亦清的语气学的一点也不像,虞幸跟着他的话想,赵一酒只会默默地坐在黑暗里,像一只被遗弃的猫。
心里嘀嘀咕咕,表面上却不显出来,或许以后都不会表现出来了。
因为其实,赵一酒这种沉默又孤僻的人,也已经很勇敢的表达过对这种事的恐惧。
就像在阴阳长廊里。
如果那样的恳求都没有作用,或许,赵一酒会放弃,会失望,会顺其自然,会觉得“算了,就这样吧,我也没资格对虞幸的选择指手画脚”,然后陷入情绪低谷。
虞幸甩了甩头。
他有点清醒了。
说起来,也是他太了解那个小孩的锅,亦清只是提醒一下,他就几乎在脑子里模拟出了后续的发展,就连赵一酒的表情都想象到了。
他不能这样,他不是好人,但也不是人渣。
他总不能,一遍遍对赵一酒说“放心”,“你可以适当的依靠别人,别什么事都自己憋着啊”之后,又食言吧。
他疯了一了百了,那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赵一酒。
还有赵谋。
还有卡洛斯。
也不该养曲衔青和祝嫣。
他把伶人这种程度的危险带到了他们身边,总该负责的。
虞幸的思绪就这么一路飘飞,越走越远。
亦清看他失神,瞧瞧偏过头松了口气,心想,这还真是个炸药桶,一旦没人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自己把自己点燃了。
所以出去以后要不要告诉破镜的其他人呢?
“别说。”虞幸忽然道。
他像是完全洞悉了亦清在想什么,语气低落下去,也沉静了下去:“别告诉他们。”
他眼中异样的蓝光彻底消失,只留下常规的幽蓝色。
那些蠢蠢欲动的枝条们也像焉了一样趴下去,乖得不行。
亦清一看就知道,这是真冷静下来了,不由得啧啧两声。
他一个堂堂摄青鬼主动捂嘴都没用,一提别人反而有用了,跟特效药一样药到病除?
啧啧啧。
啧啧啧啧。
玉骨扇折起来,狠狠戳在了虞幸身上的一个血洞上:“你欠我一次。”
“嘶——”虞幸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他后知后觉得发现,自己在疼。
浑身都疼。
脑子也晕晕的。
冷却下来的诅咒之力不再像沸水一样翻腾,温和了不少,黑色纹路爬到伤口们周围,像针线一样缝合,加速愈合。
系统在他脑子里说。
【我已经完成了融合,刚刚叫你,你没理会,我还以为你已经变成不可逆的鬼物了。】
堕落线时常有这种烦恼,一旦过了人格异化度的临界点,他们就会无法逆转的成为鬼物,站到推演者的对立面。
按照道理说,虞幸一个异化线,暂时没有这种烦恼。
可是虞幸不是正常人,他的异化度早早就过了临界点,系统也无法判断它到底是什么,所以,才会根据他的日常行为处事,把他归类在异化线中。
【如果你今天变成鬼物,我会觉得很可惜。】
系统的女声好像不带任何语气,又好像真的表达出了一种名为可惜的情绪。
虞幸看了一眼时间。
那五十几秒早就过了。
蛇女隐藏到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那里一半是他的诅咒黑雾,一半是无形无色的认知扭曲。
可以说,蛇女的行踪在他脑子里时隐时现,总之还在这个集装箱空间里,因为集装箱的大门会发出巨大的嘎吱声,她要是想出去,一定会被发现。
虞幸长出一口气,召出一根枝条踩在脚下。
刚才他莫名浮在空中,好像是他的意识逐渐升高的时候的事。
反应过来后,他其实就有点骑虎难下,感觉稍微动一动都会打破目前的平衡,直接摔到地上。
还是脚下踩着东西比较安心。
他残破的心脏剧烈地跳动,无视了系统,对亦清说:“嗯,欠你一次。”
“所以现在打算怎么做?要不干脆我来杀她,回去之后你给我烧点好吃的,就你们上次吃的那个名为火锅的东西,要放辣。”亦清状似无意地说。
虞幸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摇摇头。
他略长的头发凌乱蓬松还染着血,终于又有了一些以前那虚弱的模样。
“花宿白解决了祭坛,蛇女为了逃避刚才的诅咒规则,又用了很多力量,她和我一样,撑不了多久了。”
亦清:“你还知道你撑不了多久了?”
“没办法,这就是清醒的代价。”虞幸还有心情开玩笑。
如果异化,那他可以撑很久,撑到永远也不是不行。
如果清醒,他就还是他,诅咒之力有用到衰竭的时候,他的躯壳也有承受不住的时候。
大不了死一次——
和放弃治疗的异化相比,可以重生的死亡已经在破镜小队的接受范围内了。
亦清冷哼一声。
虞幸知道刚才亦清是真的在关心他,有一说一,那飘荡的水晶铃声真的很好听,如同洗涤。
他略感心虚,嘴巴也甜起来,对亦清笑:“蛇女没有底牌,但我还有你,所以我占上风。”
亦清又冷哼一声,这次用扇子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反正这意思就是,他还是想自己解决蛇女咯?
本来紧巴巴的时间,被虞幸突如其来的爆发弄的好像从容了不少,嗤,也不知道这接近异化的一次,之后要有多大的后遗症。
罢了罢了,总归是虞幸受罪,他操个什么心?
摄青鬼不再言语,默默退开,回归了观察者的角色。
他看着虞幸收拢了弥漫得到处都是的诅咒之力,只留下某个角落。
那里是蛇女的藏身之地。
蛇女的战斗力没得说,但她最大的优势还是认知扭曲。